《相煎》romasky

72、第七十二章 离愁

　　司马来的时候，曹丕正喝酒。寒冬腊月的天气，他穿得轻薄，面上若有所思，更显苦寒萧索。光秃秃的几案上，只一壶酒，两只杯。司马明白他那一只杯子是给谁的留的，虽然日暮酒醒人已远，他却压不下心头的怒气。司马故意坐下，给杯子斟满了酒，喝了一口，冷泠泠的酒喝在肚里却马上烧起来，他不禁有些惊讶，曹丕虽常常饮酒，可像今天这般烈的，却是很少沾。
　　曹丕见他拿曹植的杯子喝酒，也不生气，反而笑了。他喝了酒，一双眼更亮了，似是盛了天上星星，微微一眯眼，突然就有点媚眼如丝的味道来，叫司马怦然心动。可惜这魅人的神采去得快，曹丕放下杯子，正色道：“司马，我想召季重回来。”
　　“哦？”曹丕提出这样的要求并不突兀，只是司马记起他与吴质间的种种，难免有些嫉妒。第一反应便是断然拒绝。可是，触到曹丕寂寞的眼神，他又想起曹丕写给吴质的那些信。他总想看看信上写了些什么，曹丕猜着他的心思，故意地叫他发急般，便偏偏不让他看，竟还藏了起来，好不恼人！不过这皇宫之中，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又怎么逃得过司马的耳目？他不让看，司马便偷着看。这孩子玩的把戏，叫成人使起来，也豪不含糊。只是原来曹丕写的也不过都是寻常，更不提什么奸情。司马也就放下心来。以后再瞅见曹丕藏信，也不点破，却不禁偷笑。如今回忆起来，那字里行间，满是对往事的追恋，追恋那些天真单纯的年少轻狂，其实有着说不出的落寞。于是，冷酷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虚应了一句：“怎么……？”
　　曹丕没有看他，只垂下眼，淡淡地道：“多少给我留个人吧……”
　　司马很想说，不是有我吗，有我在你身边还不够吗？但是终觉矫情做作，又不是什么小儿女，怎好说这么难为情的话？！最后只是点点头，道：“皇上做主吧。”
　　曹丕嗤笑，有些责备地道：“每到了这种时候，你就叫我皇上了。”说完，摇摇头，笑了一下。仿佛是觉得都到了这种时候还为了一个称谓纠结的自己很是可笑。
　　司马装得不甚在意：“是么，司马倒没留心。”
　　曹丕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叫人取了琴来，“铮”地一声抚过，道：“新作了一首诗，唱给你听可好？”
　　司马怔了怔，不料到他性子转得这样快，讷讷地答了声好。
　　曹丕便边唱起来：“别日何易会日难，山川悠远路漫漫。郁陶思君未敢言，寄声浮云往未还。涕零雨面毁容颜，谁能怀忧独不叹。展诗清歌聊自宽，乐往哀来摧肺肝。耿耿伏枕不能眠，披衣出户步东西。仰看星月观云间。飞鸧晨鸣声可怜，留连顾怀不能存。”他将前四句反复唱吟了几遍，停下来时，嗓子有些哑，更红了眼圈。
　　曹丕用微微发抖的手握住了白玉杯，小小的喝了一口，他没想到会要在司马面前掉下泪来。
　　司马听得也是心潮起伏，他虽怜惜曹丕，却改不了性子，忍不住冷冷地说：“你便这么放不下曹子建？”
　　曹丕勉强道：“我没想那么多。”
　　司马想了想，说：“写诗与作画不同吧。若不是心里想着这个人，想得极深，怎能些得这样的诗？”
　　曹丕将眉一挑，又露出了冷峻骄傲的神情，冷笑这说：“你锁住了我的人，难不成还想管住我的心？”
　　司马叹了口气，道：“即便这么想，可心又怎么锁得住？若是得到了你的心，司马又何至说这些无用的话。”他觉得自己是醉了，否则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曹丕深深地看他一眼，低下头去，盯着杯中的酒，波光粼粼，像极了一张张咧开嗤笑的嘴。司马本不期望他的反应，没想到曹丕却说：“我本以为会更恨你一些呢。可变成了这个样子，也不是因为疯了，爹爹还在的时候，几次告诫我，不要太依赖你。他不知我是泥足深陷，却道我不以为意，最后只是叹气，也不说什么了。恐怕是觉得自己吃了许多疑人的苦，不忍看自己的孩子亦吃这样的苦吧。说到底，爱恨都不是无常的东西，两个人若是天长地久的在一起，也就生出了天长地久的爱来。你说这是爱，他说这是缘分，其实爱、缘分、慰藉、情谊，都是一样的东西。人总是要结伴而行，倘若独自一个就活不下去。你我也免不了。”
　　他怅然地道：“如果没有爹爹，没有子建，没有宓姬，没有睿儿，没有这些纠缠不清，如果一开始就遇见了你，或许我会心甘情愿把什么都交付给你。你要这江山，我就给你江山，你要我的心，我就想不起别的。当年召贤，你称病不往，是我来劝说。当时我见了你，就觉得此人非池中物，将来恐怕要弄个你死我活呢。可是这样的话，我只在心里想了想，并没有对爹爹说起，只说了你是如何如何的好。”
　　司马皱起眉，抱他起来，边抓了他冰凉的手往怀里放，边道：“够了，醉得满嘴胡话，不羞么？”
　　曹丕笑起来，“司马还是不够心狠哪……”
　　司马便学了他的话，道：“哪里找得到足够心狠的人呢。都希望结伴而行，都期盼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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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的宗旨呢，就是大虐没有，小虐宜情。
MS文越写越长了啊。。。
（望天）（远目）（叹）这可怎么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