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煎》romasky

59、第五十九章 惜春

　　北国的春天来得迟，来得凶，像是澎湃而来的潮水，挡不住。正是桐花烂漫，艳杏烧林，满目是盈盈艳艳的春色。却常常在一夜之间，流水落花，红消翠减，一切都有些盛极而衰的况味。
　　曹植跟在曹丕身后慢慢踱步。
　　子桓不再哭不再闹，不再说那些让人心惊肉跳的玩笑。白日里，好似一只精致的人偶，行尸走肉，不出半点差错；到了夜晚，子桓搂着他，指甲抠进皮肉里，好像要把精力都耗尽，醉生梦死，极尽媚态。
　　他看得出他的终日厌厌，兴致索然，却也无可奈何。
　　在他前面，曹丕停下来，微微踮起脚，伸手摘刚结的青杏子，薄薄的春衫滑落，露出圆润美好的小臂。
　　他半仰着头，金灿灿的午后的阳光从树杈间漏下来，照着他小巧的鼻尖，微张的嘴，长长的睫毛。脸颊的轮廓周围笼着一层柔和的光。
　　一时间，曹植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子桓就要这样渐渐消失在这荣光中，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明知道可笑，仍旧不可抑制地飞快地跑过去。
　　曹丕有些吃惊地转过头：“子建……？”
　　“我以为……”
　　如果把刚刚莫名的担心说出来，只会让子桓更疑惑吧，他这么想着，最终也只是抱歉地摇摇头。
　　曹丕深深看了他一眼，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便将手中那枚指甲盖大小的青杏抛入口中。
　　“呀！”曹植看着都觉得牙酸，不禁叫出声来。
　　曹丕却笑着吞了下去，“很好吃呀。”
　　曹植皱着眉，“怎么可能！你又在糊弄我。刚刚结的果，定是又酸又涩。”他瞟了一眼对方，曹丕却是神情自若，竟又吃下一枚，不禁挖苦道：“你这苦情戏演的，为了戏弄我，也不至下这么大的本吧？”
　　曹丕摊开了手掌，还剩下几颗，慢条斯理地道：“你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已经很甜了呀。”
　　曹植将信将疑，拈了一个，拿在手心里端详了半晌，又青又硬，哪像是熟了的模样？又见曹丕实在目光坦诚，终于咬了一口。
　　紧跟着便是一声惨叫。
　　虽然极力地吐出来，可那酸涩的滋味却在舌尖上扎了根，甩也甩不掉，一丝丝漫开，苦不堪言。他忿忿地抬起眼，果见那罪魁祸首笑得奸诈。
　　曹丕笑着张开嘴，方才明明见他吞下的几枚杏子竟是藏在舌底，有些意犹未尽般地幽幽叹了口气：“真好骗……”
　　曹植却似被他那黠促的笑晃到眼睛，眼底眉梢的俏皮烂漫，太鲜活，太久没有见到过，把他拉回到很多年以前，他以为永远也见不到了的小哥哥又站在了他面前。
　　他扯过子桓的袖子，翻身将他压在树干上，艳红的唇，粉白的脸，一一攥取。
　　曹丕轻轻搂着他，低头任由他□□自己的锁骨，毫不掩饰地发出难耐的□□。
　　可他的一颗心，仍是半死。
　　春半年已除，其余强为有。
　　他的春天既已走了，剩下的时光就都嫌多余了。也不论那艳艳春光里有多少虚情假意、背叛蒙骗。迷迷瞪瞪就这么过去了吧。
　　不去想他的爱，不去想他的恨，不去想他的悔，不去想他的痛。
　　他不明白自己怎的就应了子建，可是应了就应了吧，就当是把欠他的都还给他。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他一遍遍告诉自己。
　　“子建，”他稍稍拉开子建，柔声道：“我还想捉弄你呀，所以，不要担心了，已经没事了……”
　　曹植笑起来。
　　齿软怕尝酸，可惜半残青紫，犹印小唇丹。
　　不言不语，一段伤春，都在眉间。
　　子建又一次躲过了他眉目间垂下的伤。
　　真好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