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煎》romasky

47、第四十七章 情动

　　卞夫人轻声道：“进来吧。”
　　曹丕径自推门而入，对母亲略略点点头，看向了曹操。
　　卞夫人解释道：“中午醒过来一会儿，许是吃了药，并没有发作，只是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曹丕“恩”了一声，“慢慢地会好起来。”
　　卞夫人怔了怔，苦笑了一声，她站起来，将位子让给曹丕，慢慢地踱到窗边，放下了帘子，才道：“丕儿，你爹爹恐怕渡不过这一劫了。”
　　她用剪子挑拨着灯芯，蜡油劈啪几声轻炸，陡然地屋子里便亮起来。
　　曹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大夫这么说？”
　　卞夫人点点头，“是……你爹爹也有预感吧，醒时只道要大家都回来呢。”
　　曹丕冷冷地道：“是么，子文也会回来啊。”
　　卞夫人背过身去，声音仍是又轻又柔，“彰儿听到父亲病重，尤其担心，恨不能插双翅膀飞回来。”
　　曹丕心中微痛，淡淡地道：“但愿他此番回来不至于失望……”
　　这话说得似是而非，模棱两可，卞夫人好一阵心惊，犹疑地看向曹丕，对方脸上却是一平如水，已经转过了脸，情谊绵长地望向了曹操。
　　“哥哥，你怎么来了？”曹植走了进来，一见曹丕，便咋咋呼呼地问道。
　　曹丕明知他没有恶意，可是仍忍不住叫司马那番话弄得心烦意乱，冷哼道：“我不能来？”
　　曹植奇怪他心思变得怎这样快，若不是碍着母亲，也得针锋相对地气他几句，这会儿只能硬生生地道：“我不过担心你的身子——撑不住可别逞强！”
　　曹丕心中稍稍熨贴，却偏要犟嘴：“又不是弱女子，谁撑不住！”
　　这话说出来便偶些小孩子心气了。曹丕自知不妥，面子上挂不住，别过脸去，倒让曹植不由得微微笑了。
　　曹丕回过头，瞪了他一眼，对卞夫人道：“娘也守了一天，先回屋歇着吧。这里有我和子建看着，出不了岔子。”
　　卞夫人心中隐忧，幽幽叹了口气，没说什么便离开了。
　　曹丕强自安下心来，低着头，默默地看着床上的父亲。
　　他并不打算自欺，老人最怕过冬天，四季轮回，似要把人的生命也带走。只是，难道爹爹真的就这样去了？全然不明白他的心意，全然不知晓他的身世？
　　他渐渐觉得了些不甘心，好像这么多年的爱念和隐忍也就要随着去了，不留下一点痕迹，似是从未存在过。
　　而即便是这样，他也仍要小心谨慎着，甚至要跟他的弟弟，爱人的亲骨肉两相较劲。不免太累太傻。
　　爱恋竟是这般令人生畏的东西，春日的时候，潜心寺的年轻和尚，用暧昧的神气问他，是否真合公子心意……呵，这怎么是我想要的呢？只是不知哪步走错，竟堕入了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要掉下泪来，垂着眼，微微眨了眨，微长的睫毛飞快地一跳，边缘笼着一线暖黄的绒光。
　　烛光投在脸上，叫“风寒”憔悴了的面容也镀上层蜜色，仿佛很可口的样子。
　　曹植看得有些痴。又有些嫉妒。
　　他到底是太浪漫的人，往往不明白人生又是太残酷的事物。只道父亲今天总算醒来，头脑清醒，依这个劲头，过几个月该能恢复了，那些医生大夫的话也并不足信。
　　压根不明白曹丕的忧虑，只在心里很不合时宜地想着，若躺在床上的是自己，那双眸子里是否也会目光缱绻地只有他？
　　这么想着，不自觉就脱口问了出来。
　　曹丕犹疑地转过头，却有些无奈地道：“到底还是孩子，竟撒起娇来……”触到曹植的目光，生生地顿住了。那眸子里含着什么，他竟有些不明白，心虚了：“明明好好地在这儿，说什么傻话？！”
　　曹植温柔地从身后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颈窝里，闷闷地道：“若是我病了，你也会这样陪着我么？”声音是苦涩的，那个怀抱却无比温暖与可靠。
　　温热的男子的气息，在细腻的肌肤上激起涟漪，曹丕不由得一阵心慌。
　　明明这个男人曾对自己做过残忍的事，自己却没有怨言，即使对方是弟弟吧，即使那是事出有因吧，即使是丧失了心志吧，可是，依自己的性子，也不该这样宽宏啊。
　　身体被碰触，却不感到恐惧，反而享受这样的热度。
　　曹丕却早已经不是由着性子的人了，他的心里装了太多的爱与痛，也就再没有了曾经的天真，看了一眼睡得正沉的曹操，荡漾的心神又放来，苦笑了一声，眉目间露出了痛苦之色，“子建，早已不是当年了呀……”
　　手臂环绕着的身体柔软又温暖，曹植有些失神，亦不禁想到那日的迷乱，似乎也是叫这莫名美好的触感摄去了心神……
　　“子桓，我并不要当年，”他叹了一声，“我只想……我只想……”究竟想怎么样，他也说不出。
　　兄弟？不消曹丕说，他亦明白，他们再回不到做兄弟的时候。
　　他心里，仿佛也并不满足于只做兄弟的，可是，不是兄弟是什么呢？仿佛涉足了什么禁忌之地，他不禁颤了颤，放开了曹丕，悬崖勒马般地：“我去给爹爹拿药来吧……”
　　这一放，两个人都似舒了口气。

　　小改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