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煎》romasky

25、第二十五章 落幕

　　傍晚的时候，院子里暑气渐渐消散，曹丕支起窗子，好让凉风吹进来。
　　刚刚出了场冷汗，脚下虚得像是踩着棉花，洗过澡后才好多了。
　　吴质进来的时候，就见他随随便便披了件衣服，坐在窗边，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在他对面坐了，关切地道：“怎么了？听丫鬟说你不舒服？”
　　曹丕摇摇头，“没什么，洗了个澡，神清气爽的。大约是昨天晚上着了风寒。”
　　吴质见他脸色仍旧苍白，颊上却带着病态的红晕，一副倦容，知道他的脾性，总是藏着掖着，生怕人家为他操丁点心，直接伸过手去，探了探他额上的温度，倒也并没有什么异样。
　　曹丕任由他做，只是轻松地笑了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身边丫鬟下人这么一大群，你还怕我出什么事？”
　　吴质没作声，将一双干干净净的手摆在自己面前，默默盯着掌上的纹路，好像在研究自己的命运。
　　曹丕勉强笑了笑，道：“喝杯酒吧。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
　　吴质刚想说不是前些天还在一起吗，却又觉得还是不要再提为妙，话到了嘴边，被改成：“既然不舒服，还是不要喝酒了。”
　　曹丕哧笑道：“你以为我是女人吗？”他眨了眨眼睛，又笑道：“何况着凉了喝点酒发发汗反而比较容易好呢。”
　　吴质没有坚持，他没有心情在喝酒的问题上纠缠，而且一眼就看出曹丕的故作轻松。
　　酒端上来，还配着几碟小菜，一盘瓜果，都用井水镇过。
　　吴质喝了一杯，发现入口绵软，回味悠长，是好酒。他本来不好酒，却也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曹丕不禁有些吃惊，忙按住了他取酒瓶的手，有些心疼地道：“少喝一点。这酒后劲大，很容易醉的。”
　　吴质抬起头，笑道：“你几时见我醉过？”
　　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有时能醉一场，也许反倒更好些。
　　曹丕微嗔道：“你什么时候清醒过？”
　　佯癫狂。莫使心伤。
　　吴质看了他一眼，放下了杯子，沉默片刻，搁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终于道：“你，恨我吗？”
　　曹丕一愣，张了张嘴，没说出来。
　　吴质苦笑着把头僵硬地撇开去。这是他们心上打不开的结，躲不过的劫。剪不断，理还乱。
　　曹丕摇摇头。
　　他从来不曾恨过他。那些小小的撒气，都不过是在使性子而已。就好像小孩子缠着大人哭闹，不过是为了得到更多的爱怜。
　　吴质对他来说，亦师亦友亦兄长，往往比父亲兄弟更亲近、更能给予温暖。
　　所以即使是在那个晚上，吴质吻住他的唇，在他微微挣扎时，念出咒语：“你也不想我把秘密说给曹公吧。”他也不曾怨恨。
　　因为正好似吴质曾经说的，“什么契约啊，条件啊，都不过是为了让事情更容易罢了。”——本来即使两厢情愿的事情，只是需要一个合理化的借口。
　　所以即使如今曹植以此相胁，他也没有怨恨，没有后悔。
　　他以为吴质多少会明白。却忘记了，很多事情，不说出来，是不会明白的。
　　吴质长长地舒了口气，蓦地笑了一声，道：“算了。何必问呢——”
　　曹丕一下子吻住他，重重的一下，撞得吴质牙龈生疼，而吴质刚想加强这个吻，他又突然离开了，有点咬牙切齿地道：“不恨。”
　　吴质好笑地摇摇头。
　　曹丕有些气恼地捏紧了拳头，道：“真的。我在你面前，从来都只说实话。”
　　吴质微微笑了。却没说什么。
　　说什么都太迟了。
　　曹丕忆起了曹植的胁迫，也默默无语。亦师亦友亦兄长，唯独不是爱人。所以不能忘乎所以，不顾一切。
　　吴质站起来，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淡淡地道：“以后对司马，要听一半，防一半。”他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毕竟，他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