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煎》romasky

2、第二章 花雕

　　花雕
　　夜深了。
　　曹植翻来覆去睡不着，松松垮垮地披了件单衣走进院子。
　　小池塘里涨满春水，堪堪地没过了小木桥。一株木芙蓉舒展着身子斜卧在水面上，白色的花瓣上透着浅浅的红晕，借着清清淡淡的月光，露出一副妩媚的醉态。细石子铺就的小径还蓄着白日里的雨水，闪闪地发着光。
　　“子建。”
　　他转过头，瞧见曹丕原也没有睡，端端正正地跪坐在檐廊上。
　　“还没有睡么？”
　　曹丕“啊”了一声，远远地望着他，压低了声音问道：“要喝酒吗？”
　　曹植没有当真，仿佛觉得曹丕说这话的时候一定微微勾起了嘴角。转过身抱怨道：“不要取笑我了……”
　　曹丕却仍然坚持道：“一起去喝酒吧。”
　　曹植索性不理他了。却看到曹丕慢慢地走过来，握住了他的手，道：“马车上有酒，就停在寺外。”
　　曹植这才明白他是认真的，笑起来：“是么？好啊。”便跟着曹丕往寺外走去。
　　两个人摸着黑，走得很小心。他看着前面曹丕微微弓着背鬼祟地迈着步子，不禁轻声笑出来。
　　曹丕回过头，瞪了他一眼，自己却也忍不住笑起来。
　　两个人偷偷溜上马车，马已经解下来，牵到马厩里去了。
　　“否则的话我们可以赶到城里去买酒喝。”曹丕笑着取出一瓶花雕，“现在只能喝这个了。”
　　他倒了两杯，推到曹植面前。
　　曹植突然觉得他是在玩弄什么花招了。一杯有毒，一杯没有。自己会是那个不幸的短命鬼吗？子桓歪着头看着自己的样子也很可疑。
　　“你在怀疑我下毒吗？”
　　曹植愣了一下，看到曹丕戏谑的表情，恼火地“哼”了一声，拖长了音调，“是啊是啊，毕竟对象是你啊。”
　　于是端起左边的一杯，小小地喝了一口。
　　曹丕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神气摇了摇头，接过剩下的那杯，一仰头，喝干了。
　　又倒了一杯。很快地喝下去。
　　曹植吃惊地看着他，苦笑道：“原来你才是真正的酒鬼！”
　　曹丕抿着嘴笑了笑，像小孩子一样缩着头。
　　曹植自然而然地怀念起孩童时期的景象来。
　　只是，即便仍是年少时，子桓也已经显得十分稳健，恐怕是生于乱世、长于军中的缘故，神气上都很像军人，很少做出孩子气的举动。
　　但那时子桓还绝没有对他十分冷淡。也如同普通的兄长一样，牵了他的手到僻静的山野中游玩。迷了路找不回军营的时候，子桓紧紧地攥着他的手，柔声哄着：“不要哭哦，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微凉的手上却渗出了汗。
　　但是不管遭遇到了怎样的困境，他的眼里都闪烁着异常坚定的光芒。那种自信的目光，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完全不会想到这样的哥哥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罢了。
　　他们的关系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渐渐疏远了呢？
　　似乎是突然间的变化一样，以至于完全忘记了缘由。
　　曹植叹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也已喝了不少，胃里开始烧起来，空着肚子喝酒，果然特别容易醉啊。
　　他看向曹丕，发现他喝得虽然很快，却并没有醉意，脸色仍旧很苍白，眼睛却更亮了。
　　他劝道：“不要喝得这么快。”
　　曹丕没有理会他，一门心思灌起酒来。
　　他没有再阻止，叹道：“我常常想起小时候，是多么快乐的时光啊。”
　　曹丕点点头，道：“是啊，那个时候的子建还只有这么高呢，”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总是跟在我后面，吵着说：‘去玩去玩！’”
　　本来怀着感伤的曹植皱了皱眉头，但是又觉得这样坏心眼的曹丕实在难得一见，便静静地等他再要说些什么揶揄的话来。
　　曹丕却只摇摇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将身子挪到他身边，轻声地说：“是啊，要是能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就好了……”仿佛马上就要掉下泪来。
　　曹植说不出话来。
　　月光下，子桓眉眼端秀，睫毛那么长，侧脸看来简直像女人一样美丽。让人为之着迷。
　　曹丕发现他盯着自己，也眯着眼打量起他来，幽然道：“真得很像呢……”
　　曹植慌忙别开脸，不知怎的觉得曹丕的目光像是带了热度一样，灼得发烫。
　　曹丕叹了口气，道：“还是忘了今晚吧，明天一早起来，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
　　不等曹植说话，他轻轻地敲着桌面，唱道：
　　“彼姝者子，何以畀之；
　　彼姝者子，何以予之；
　　彼姝者子，何以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