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乔却

3、三

　　后花园里有几棵很粗的法桐树，俗称悬铃木的。树的枝叶很浓密，树阴落在脸上有一点点清凉的感觉。海生站在树下，深呼几口气，开始“咦……咦……呀……呀”的吊起了嗓子，这声音穿透了秦宅，在旧上海的天空飘飘荡荡。
　　之后又是练唱腔，道白，武打等基本功，海生一般唱的是正旦，偶尔也串一下生，哪一样，他都唱的不错。
　　练完以后，海生累出了一身的汗，脸红扑扑的，反而觉得很轻松。回到客厅，安德鲁已经走了，秦玉仍是坐在沙发上喝茶看报，面无表情。
　　明明是一个帅气的年轻人，性格却这么阴沉，不爱说话不爱笑的，像个老头子。
　　海生突然想起来还没和秦玉打招呼，遂停住了脚步，垂着脸说：“秦老板，早。”
　　“早，洗完澡去饭厅吃饭。”
　　“是。”
　　如临大赦，海生加快脚步离开这里。
　　当初刚来的时候，管事的李妈就开始教他规矩，早上一定要打招呼，每天都要洗澡，因为他每次练完功都会出一身汗，一天更是被勒令两次。不准大声说话，不能到处乱跑，吃饭的时候要保持安静，家里来了客人要懂礼数……听得海生晕头转向的，大户人家就是规矩多。
　　吃过饭，有下人来传话，“少爷，老爷请您去一趟书房。”
　　“知道了。”
　　一路上海生磨磨蹭蹭的走着，一边反省自己有没有做错什么。
　　“没有啊。”海生自言自语着，已然到了书房门口。转动镂着花纹的紫铜把手，海生慢慢推开门。
　　“海生，你慢了。”低沉的嗓音响起于宽大的书桌之后。稍微黯淡的光线轻轻把海生包围起来，猩红色的书柜镂刻满花纹，繁复如天上的繁星。
　　海生低头不语，刚打过腊的木质地板，光可鉴人。
　　他看起来很紧张。
　　笨重的红木大门无声的被合死。
　　“拖掉衣服。”纯然命令的语气。
　　海生的手抖地厉害，但仍顺从的开始解胸前的扣子，手忙脚乱，半天也没有解开。心愈乱，手愈慌，忍耐到极限，眼泪轰然滑落。
　　是不是，是不是要做李妈说的那种事？如果可以拒绝，该多好。这样想着，手指却不曾停歇，纽扣一颗颗被解开，手指湿漉漉的，地板上聚积起一滩小小的水渍。
　　“哭什么？”秦玉走到他身边，轻声问。
　　“没，没有。”海生抽噎几声，固执的不肯抬起头来。
　　秦玉轻轻的叹了口气，海生面前多了一个系着绸条的盒子。“哭完了，把它换上。”
　　“啊？”海生楞楞的接过盒子，反应了一会儿，脸“腾”的红了。原来，原来是这样啊，自己还以为……不过这种事儿，任谁都会想不到吧。
　　真是恼人。
　　回到房里，海生将自己放到床上，想想又爬起来脱掉身上的衣服，俯趴到床上，将头深深埋进被里。
　　洋人的衣服可真奇怪，穿上去别扭的要死。原来秦老板是想让自己试试衣服合不合身，明天好穿着去参加一个什么宴会，自己却……还哭的那么厉害，以前戏唱不好被师傅打的半死都没这么哭过，真是丢人丢大发了。不过话说回来，秦老板也真不会说话，哪有一上来就叫人脱衣服的！
　　李妈说的那些事，秦老板会不会对他做？两个男的……想想都可怕。佛祖保佑，最好永远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