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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十五章 ...

  •   豫隆十年春末,俗世繁花落尽,花中帝王始盛开于长安。无奈瞬息绚烂,洗过刀光剑影,只余满地嫣红凄冷,残碎漂流,如胭,似血。

      四月,南路夏州夏氏、荆州韩氏一路猛攻入司隶境内,大庆军节节败退,逼至临潼,其他各地反军声势大振,趁机瓜分土地。大司马冯翰无暇顾及他处,益州尽落陈氏之手,西凉之地一片混乱。

      月末,临潼失守,长安城破。庆豫隆帝携皇后自缢于广明宫正殿梁上。夏、韩两家诛佞臣、斩王公,血洗王城,牵连而诛者六百八十余人,庆军风声鹤唳,奔走踩踏而亡者不计其数。一时间家家闭户,人人自危。

      五月,庆帝四子献降,王族主动让位,并昭告天下。夏邯急流勇退,拜让辞去征讨功勋,再四请韩西原履行当日先得玉玺者为王的誓约,因荆州为楚地,改国号为楚,故称楚桓王。数日后,结义诸侯无不象征性上贺表,以示重信守诺。

      冀州,平燕,华灯初上,月色微酣,自新政逐渐取消各大重镇夜半宵禁以来,教坊酒家,即便天黑后仍旧歌舞不辍,市井闲人群聚夜市,说书唱曲的各自站台,好不热闹!比起江南文人吟诗作对弹琴对弈的风雅,冀州的夜晚算是别具特色,多半是些雅俗共赏的唱段或是杂耍,甚至一群汉子喝酒兴起了便走上台去讲几个新鲜段子搏众人一笑,是以场面甚是嘈杂,这些在江南文人看来,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把戏,在这里却很受欢迎。

      一长胡子老大爷伴着简单的几个鼓点走上台来,手里一柄折扇,脚上蹬着长靴,颇有点不伦不类,他夸张地手舞足蹈,滔滔不绝开始讲起天下时局。“当今这世道乱啊!皇帝下了台,将军大臣跟着滚下来!荆州的韩老二捧了个玉玺,坐在个长安城他吃不开!要问他为啥吃不开,那还不是因为他坐得有愧!这一场场仗是谁打赢的?那是夏家的六公子夏雪维啊!夏雪维扔了个玉玺,讨得他老丈人十几座城池不说,一路打下来的半个豫州也成了夏家的囊中之物,实力之雄厚无人可比!重点是夏家的六公子是天纵英才,百战百胜,允文允武,万人莫敌!听说他生得昂藏七尺,红眉绿眼,牙有三十四颗,臂有三尺一寸,他一吹胡子,房屋倾塌,他一瞪眼睛,天上就打雷……”

      韩陆“噗”一声把嘴里的茶水全吐出来了,一手按住桌子一手按住肚子,使劲地呛咳。

      好家伙!这是人还是妖怪啊!夏雪维长啥样他也算是远远地看过几次,那可是个清清秀秀风流俊美的人物,跟我们家军师还有几分相像!怎得传来传去快成了青面獠牙的妖怪了?这真是……最可怕的是一帮喝醉了的酒鬼随声附和,还真有人信!

      这个地方太危险了,各种各样添油加醋的论断都出来了!想想也是,自从大庆倒了台,夏家不知与韩家做出了怎样的约定,之后就直接打道回府了!虽然夏家出兵数量少,但这一路的功勋绝对占了大头,谁想到竟然看也不看玉玺和长安城一眼就开始一边班师,一边派军驻防,可把亲家公给高兴坏了!这一年不到的功夫,夏雪维的韬略和马上功夫被传得神乎其神,霎时间名声大噪,成了时下最炙手可热的人物!韩西原占到虚名不假,但实际利益上却在雪维的谈判下出让了大部分。放眼天下,几乎一半江山都在夏家掌控之下了。

      局势变迁动荡,也不知道主公到底什么心思!韩陆总算赶回了刺史府,再一看他英明神武的主公和足智多谋的夏先生,竟然如此惬意地坐在湖心亭里,花前月下,下棋品茗,好不惬意!

      “主公,我们这么悠闲成吗?”韩陆想哭的心都有了,虽然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使,但至少这些日子也算绞尽脑汁思考长安的局势了,可是这怎么皇帝不急太监急呢?哦,不对,不能把自己比太监,他可不想身上缺点东西……于是他赶紧呸了一口。

      萧靖以手扶额,只觉得头痛,“夏先生,去年以一打四那场,我真是沾了徐椹的光啊!恐怕,那将是此生唯一一次对局没有输给你……”

      雪宜暗自收拾着残局,一边看看韩陆。“韩将军,你有何疑问吗?”

      韩陆实在感谢上苍,军师总算没有选择无视我的存在。“军师啊,能不能给老韩解释解释,这为什么你哥哥打下了帝都,却不要呢?”

      “……”

      “难道军师也想不明白?”韩陆窃喜,这说明我也不算太笨!

      “并非如此,我只是在烦恼给如何说才能让韩将军明白……”一句话,把韩陆打回原形。

      雪宜整理好盘面,修长的手指捏起萧靖手边的黑棋,连摆盘面上九个星位,也不理被让了九子正在恼火的萧某,落下一白子开始新的一局。

      “韩将军可知,霸如项羽都先立‘义帝’、奸如曹操也要挟天子以令诸侯,迟迟不肯有所冒进。是以时机尚未成熟,韬光养晦,充实军备远胜于急功近利。此刻谁攥着玉玺谁就成为众矢之的。何况……如今长安遗民尚对旧朝怀有情感,不满诛连王公大臣之事。你觉得是坐在一座充满怨气的长安城里好,还是赶紧看着自己的老家顺便把眼睛放在邻居身上扩大地盘的好?”

      “可是长安是天子之地啊!”韩陆不解。

      “你错了,有天子在的地方才是天子之地。如今南方水米富庶,安定繁荣,反观关中地区千年繁衍之后地力下降,人多地寡,难以为继。且毗邻番邦蛮夷,又受战火摧残,早非建都之选。”

      “那……就算是亲家,也不能白白便宜了韩西原啊!玉玺是帝王相传之物……”

      “亲家?利益面前同室操戈的不在少数,何况是外姓人?此刻稳住韩家,趁韩西原喜不自胜拿着玉玺把玩的时候,便讨要实利,一路班师回江南,一路驻军巩固打下来的中原腹地。不消多少时候,两家必定反目,若为长远计,夏家必得去荆州不可!到,时候韩西原人在秦岭之北,鞭长莫及,恍然大悟时只怕为时晚矣。”雪宜棋势凌厉,转眼右上角陷入混战,几番对杀之后,萧靖的两颗让子已被追回。

      陈彧碰巧途径,也不禁走过来感慨起来,“韩西原本是老奸巨猾之辈,无奈权利唾手可得之际,也不免要贪恋,便注定要把老窝拱手让人了。想夏雪维年未而立,便建立如此功业,如今钟山北望,三分天下,已得二矣。旁人活一辈子,都难企及他万一。”

      “喂!你不要长他人志气好不好!”韩陆不满地看着坐到棋桌旁观战的陈彧,“你这是说我们军师束手无策比不过他了?”

      雪宜轻笑一声,提起萧靖五颗黑子。“说的不错,我确实比不过六哥,此时此刻,我们确实束手无策,时不在我,只能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萧靖眼见自己九颗让子的优势一点点消磨殆尽,只得拼命让自己耐心再耐心一点地思考。其实他之所以总赖在雪宜身边找他下棋喝茶,便是想学那份安定和泰然,磨磨自己的脾气。总觉得面前之人的气息中夹杂着淡淡的清香,他的一颦一笑都有使人镇静的力量。

      “先生不必过谦了,夏家的实力十几年来根深蒂固,萧靖不过出身市井白丁,四年前相遇之时尚是平朔一城守将,如今也算位比公侯。这半年多来,虽未大举出兵,却在不动声色之间取得幽州、兖州、豫州数城,加上青州东部之地,如今总共已得冀州二倍之地。全仰仗先生妙策。”如今北方各地相对混乱,冀州军自历城打败后元气大伤,是以并未大动干戈。然而却在短短六月间向四处扩展,有的是说下来的,有的是巧攻而得,内政也初见成效,局面相对安稳。这种缓和的进展累加起来,为冀州增添了一分厚重的筹码。

      陈彧看着萧靖的黑子再度受挫,掩口轻笑,“夏先生做事与下棋很像,徐图缓进,厚积薄发,抓住敌方松懈之机一举攻下,使人再无翻身之地。虽不尖攻猛打,却收效非常。”

      萧靖眼见左下角也被逼死,再无翻盘余地,长长叹了口气,指着棋盘一脸无辜地看着陈彧。

      “哎!陈彧,你说说他这还不叫尖攻猛打吗?”

      陈彧看战况实在惨烈,再看看雪宜脸上分明写着‘很好玩’三个字把萧靖的黑子鲸吞蚕食一番还十分乐在其中的样子,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大概是因为……主公的实力太差了吧……”想了一下,果然还是说出来了,毕竟共事多年的情分,两人私下是挚友,损他一句也不妨事。紧接着,陈彧又对输棋的可怜人插了把刀子,“其实夏先生肯不厌其烦地陪您下已经很难得了……”

      雪宜低着头偷偷笑着,被人一瞪,赶紧收敛笑意,一本正经的对陈彧说:“在下确实很困扰呢,有人下的不好,但是偏偏瘾大……”

      “咳咳,再来一盘!”

      “呃……是。”

      雪宜看着亭边寂静的湖水,暗波中落红浮动,月色昏黄。至今尚未有什么动静传来,看来六哥是……瞒着大哥呢!只怕今夜这样安逸的夜晚已不会太多了。

      风起于青萍之末,席卷于天地之间,摇动山河,摧凌草木,树虽欲静,奈何长风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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