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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七十一章 ...

  •   想开口说话,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雪宜感到自己被人打横抱抱着,步伐矫健,若非有伤在身,这下山的路也不算太颠簸。

      “咳咳……白羽……”他清了清嗓子,总算说出两个有气无力的音节,早上本就昏昏沉沉,此刻心伤难耐,身体中寒气侵袭,一下子冲上头脑,狠狠发起烧来。浑浑噩噩中,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那一瞬间的温暖,还以为是六哥,没想到是白羽……

      “干嘛?”白羽没好气儿地回到,“山下灯火浮现,是萧大人的官兵搜过来了吧。真够有劲的,又不是丢了小媳妇儿,得是有多朝思暮想啊!犯得着一个下午看不见就派兵搜山吗?”

      自家军师突然在自己地盘上失踪了,实在让人颜面尽失,六哥轻装简从,残风的轻功更是翻墙跨院犹入无人之境,但尽管这样,萧靖也不可能让六哥大摇大摆入了冀州境内数日还丝毫不知。想来早就得到一点消息,但行踪捉摸不定无法排查。直到自己突然在房里丢了,才逼得他不得不动用各种力量找人。不过从晌午到日暮的功夫就追查到下落,确实算快的了。

      等等,倘若,当真要大举搜山,那岂不是……

      “六哥呢?可会被追到?”雪宜心里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虽然此时双方名义上是盟友,可六哥不经通告就擅自闯入冀州境内还拐走了军师,又该作何解释?

      “你俩真逗。”拜托,担心对方的话要当面说才有用,对着昏过去和不在场的人瞎担心有什么用啊!虽然这么想,还是见不了怀中人那副自己伤得满身是血还操心一个刚刚说要跟他恩断义绝的人的样子,随口安慰道:“他有本事来,就有本事回去。别瞎想了。”

      “……”雪宜轻轻拽了拽白羽衣袖,“放我下来,倘若被搜山的士兵看到,成何体统?”好歹也是一军之师,怎可被属下打横抱走下山!

      白羽负重走山路正是一肚子窝火,谁知道这个搭便车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实在是气得不轻,直接甩他一句:“你给我老实呆着!没把你当大米扛着当水桶挑着当小鸡拎着就算我仁慈了!”这句话冷冷的,把他的主人吓得不轻,乖乖不敢说话了。

      风,叶,沙哑。徒惹悲凉。

      又走了很久,一个声音断断续续、颤颤巍巍,却饱含心酸。

      “白羽,我……好难过……他是我的……哥哥呀……”心里的所有委屈、痛苦,积压许久,就那么静静地淌了个干净。要一个人跟生养他的家一刀断绝,谈何容易,即便选得再清楚,到面对的时候,到掰开揉碎的时候,还是那么痛。衣料摩挲着伤口,掀开鞭伤蜇痛了抽裂的嫩肉,但这比心里的痛,还是差太多了。

      “你真娇气,还有点矫情,最可恶的是还怪惹人心疼的。”白羽任由他缩在自己怀里,黑瀑般的长发掩住苍白的脸颊。他继续往山下走,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就是这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人,每到血与火的战场上,每到生死关头,却又那么顽强,值得人信赖倚靠。既然选择这条路往下走,那也就只能把脆弱留在今天了。日落乌啼,残阳似血,染红了满地秋霜黄叶。远处,萧靖负手而立,沉默地等待着他们,所有士兵并未上来,人马行声,止于山底。

      白羽面容依旧没一丝表情,雪宜看了看远处的萧靖。你是一人前来的,你的意思,我懂了。这一次,你只是来找我的,夏雪维来过没来过都好,你打算选择视而不见。从今往后,该怎么做,我明白的。冀州百废待兴,四周虎视眈眈,我总不能一直消沉下去。

      雪宜扯了扯嘴角,勉强自己笑一下给自己虽然嘴不饶人还成天板着脸但尚算尽心的的属下。

      “我荐你一个方子,南星末调以姜汁、蓖麻仁捣碎、配以鳝鱼血、蛞蝓捣末、再以醋调皂荚末,和在一起贴于面部即可。”白羽没搭理他,只是心里暗自纳闷。

      雪宜说话气力不足,喘息一下方道:“载录于《本草纲目》,可有效治疗面瘫。”

      一瞬间,天地安静得可怕,有个极其可怕的视线扫过自己,然后耳边悠悠传来一句鬼魅般的声音:

      “你这是又活过来了是吧?”

      雪宜一哆嗦,不再说话,老老实实被塞进马车安歇。山边红日沉沦,入夜了。

      冀州,陵平城官邸

      主宅西苑,本是一片精心设计的花园,流水穿亭,鹅卵石勾勒出小巧玲珑的池子。池边一个月亮门画出的小院,院后一小片竹林。虽没有夏府中山石奇珍林立的别致,但也算清雅,不知从前的主人是谁,也算颇懂得几分诗情画意。可惜,自打萧靖住进来,这样的地方明显被不解风情的主人忽视,花木无人修剪,竹木斜出,杂草丛生,院落也荒凉了,夜晚显得几分阴森恐怖。

      白羽大大方方地吃着下人备上的点心,还算温柔地沏了半新不旧的茶递到雪宜榻边,一手把人扶起来喂水。

      白羽没好气儿地“啧啧”两声,慵懒地自言自语:“也不知道他是真不把你当外人还是打算金屋藏娇把你藏起来不见天日,分了这么有意境的地方给你住。梁上蜘蛛跳舞,地上虫子搬家,总算还知道收拾干净换了新家具再给你住,可这三更天的外面伸手不见五指、屋里听着树叶哗啦哗啦的还真是嫌我们不够瘆的慌的!”

      雪宜只是尽力扯了下嘴角,若说挨打时心中还提着一口气还能咬紧牙关不服软,此刻松懈下来,实在是再无一点力气了,身上的鞭伤一齐叫嚣,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伤处撑破皮肤的肿胀和灼热感,还有轻轻一个翻身乃至一个表情都会牵动伤口的撕裂般的剧痛。从月出东山到三更钟鼓,这疼痛一点不曾消减,反而愈演愈烈。他惨淡地笑了一下,从来最痛的都不是挨打的时候,而是养伤的时候慢长的煎熬。六哥下手不是一般的重,火舌肆虐过后,趴伏在柔软的床榻上,身后如同被万千蚂蚁噬咬,无从逃躲,只能暗自忍受,满头是汗,手脚冰凉。

      雪宜轻轻调整着气息,看着近来越来越贫的属下,随口道:“我倒觉着这小楼挺好,朱窗邻水,露台之外,明月伸手可掬,更是难得清静。”想来武将都是那种不拘小节的性格,彼此都是过命的交情了,也无需客客气气把他奉为上宾做那些三顾茅庐礼贤下士的把戏。何况一点他默默中感谢萧靖,此刻伤得这样难堪,个中缘由不足为外人道也,他自然想避开众人,既不想应酬那些支持他的人的真心慰问,更不想看反对者挖苦调笑的嘴脸。把他安置在萧靖府中最偏远的地方是好意,一来在自己府中方便保护也方便商量事宜,二来对外宣称军师患病需要静养,饶是再无礼之人,也不敢在主公府上乱闯,惊扰内眷便是大不敬了。

      白羽一个鼻音权作回应,继续面无表情地用刁钻刻薄的言语鄙视着这个荒废许久的住处。“你觉着好你住,别拉我下水。一句话形容,曲径通幽处,茅房花木深。每次去方便都要穿过那些乱七八糟毫无风雅可言的竹子并不能使人身心愉悦,倘若迷途半路着实对肾脏不利。”

      “……”雪宜最近发现夜翎的训练多有不尽职尽责之处,要不然怎么教出了这么个善于顶着冰块脸讲废话的家伙!

      雪宜摇摇头,也罢,长夜漫漫,自己被折磨得一刻也无法入睡,有人跟你说话总好过像从前那样一个人静静听着树木抽芽的声音熬天明。

      想着,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几分,谁知白羽立刻就来了一句大煞风景的话。“这房子估计会闹鬼。”语调,平平,语气,肯定。像是在讨论军国大事一般严肃。

      听到“闹鬼”两字雪宜肩膀不自觉颤了一下,尽管表情镇定,但还是一瞬间眼神游离,怔了一下,没能逃过白羽的眼睛,白羽毫无表情的脸上在一刹那自信地勾了一下嘴角。

      “我幼时的村子里有一种说法,年未弱冠的人更易出现阴阳眼,魑魅魍魉常伴随其左右,伺机勾取魂魄。越是天资聪慧的少年,越是阴气重。三更半夜,若久久不能入眠,便有一事决不可做……”

      白羽压低声音,目光滞缓,幽幽地说:“……不能回头看。”

      雪宜一边听一边觉得后背发凉,从小就孤身一人入眠的孩子,哪怕外表再镇静,终究也是有几分怕鬼的。此时屋内不过三根烛火,秋风怒号,如同犬狼嘶鸣,烛火摇曳不定,格外阴森。理智使他并不信白羽胡诌,故而深吸一口气,猛地回头。

      一阵指风,弹灭烛火,霎时间漆黑一片,如临鬼魅。

      “啊!”雪宜轻呼,显然没看到白羽的小动作。月光缓缓隐入乌云,白羽缓缓道:“若回了头,便千万不能再看门边,会有一青面獠牙的男子张着血盆大口静静等候于那座屏风旁边……”

      “你……少胡说……子不语……怪力乱神……绝不可能……”雪宜的声音已经有一丝颤抖,总觉得周身阴风凛凛,好像真有妖气。

      刚一转头看向门边屏风,一个身长八尺的高大黑影立在那里,正一步步接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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