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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笞责 ...


  •   回到府中,雪维只冷冷吩咐小七跟来他书房,雪宜一路上都在想方才的话,没想到自己竟被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看得如此之透彻。他,不得不承认,虽然没有想过与六哥相比,但自己骨子里,也许确实是自卑的。

      “关门。”

      雪宜机械般地双手关上了书斋的木门,繁琐的木刻雕花盘龙错杂,阳光透过雕花的空隙倾洒进屋里,他一路上费脑过度,此刻不觉一阵眩晕,脚下不稳,倒退了两步才站住。

      雪维见他这副精神恍惚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想来之前多费唇舌教导一番也是白费,小七竟是半点没听进去,一番心思百转千回。熟不知多思伤身,过犹不及,情深不寿,古来骚人墨客一腔愁怨倾诉于笔端,纵然留得传世词句,却少有几个能够得享天年。

      “我再问你一次,方才那人是何人?”

      “他是……”雪宜回过神来,私下见冀州守将只怕正要犯了,大哥忌讳,于情于理也无法解释,然而说谎瞒过六哥却是断无可能的,只好半真半假的说。

      “他是从北方来的,姓萧名靖,字公明,乃是商旅之人,先前在烟雨楼有过一面之缘,今日偶遇,闲聊了两句。”

      “小七,看着我说话。”雪维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怒气,然而不怒自威,带给人的压迫感足以让人抬不起头来。但小七多年来跟着雪维习诗书兵法,尽管六哥总是冷冰冰的,但他也自然摸得清六哥的喜怒。一时间竟本能地不敢抬眼。

      一瞬间的慌乱、不安自然逃不过雪维的眼睛,他看着眼前的小弟目光游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雪维深知小弟的性子,往日里乖觉的很,但要是较起劲来却是倔得很。也不多说,只是起身,抽出插在花瓶中的一根藤条,藤条下半部常年浸泡在水里,故而十分柔韧,虽不伤筋动骨,但疼痛非常。拿在手中把玩着,将藤条对折,刚一松手,藤条立即恢复原状,带出“嗖”的声响,上好的弹性展露无疑。

      雪维也不说话,只是拿手中的藤条轻轻点了点一旁的矮几。

      雪宜轻抿薄唇,对六哥,他是怕的。,书房中这张矮几是他专用的,多年来,他常静坐在这里,或兄弟二人各自看书,或是他听六哥讲谈古今,每讲到古书中兵法战略,六哥口中各朝大小战役典例信手拈来,引人入胜。因为夏雪维自己从小天赋异禀,教导弟弟也是甚是严格,甚至可以说是苛刻。若有未完成的课业或是偷懒走神,小七便趴在这张矮几上承受笞楚。

      他跪在榻上,上身趴伏在矮几上。雪宜轻敲了腰带两下,示意他褪了裤子。

      “六哥!”小七长大了,已经十六了,哥连这点尊严都不给我吗?

      “嗖~啪!嗖~啪!嗖~啪!”三声清脆的鞭声回荡在空旷的屋内,这三下出手很绝,打得甚快,虽然隔了裤子,但布料上仍清晰透着三道痕迹。等雪宜回过神来,只觉身后三道细密的痛楚横亘在腰臀间,他能真切得感到皮肤上凌厉的疼痛,伤处抽陷下去,继而发烫、红肿,被上好的丝绸衣料摩擦过,仍是一阵颤抖。

      雪宜死死扣着桌沿,大口吸着气。身后六哥没有动静,但他却感到自己正在两道目光的逼视之下。他费力地撑起身子,横下心来,宽了衣带,绸裤滑落下去,露出一段白皙的臀腿。

      复又趴好,上好的梨花木碰触到肌肤,冰冷而生硬。

      “三十下,自己数着。”雪宜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打颤,他将头埋在双臂之间,认命般死死扣住桌边,仿佛只有靠狠狠攥着什么才能消解身后的疼痛。

      雪宜只感到冰凉的藤条一端划过腰间,挑了挑他的上衣下摆,在身上比了一下。只听“嗖~啪!”一声脆响,臀峰上绽开一道惨白,继而充血、高高肿起一道一指宽鲜红色的楞子,伤痕中间微微凸起,皮肤似是快要被撑裂开。

      “一……”雪宜弱弱地报数,僵着身子,防止自己挨不住乱动。

      “嗖~啪!”又是狠狠一藤条,打在上一道下方,横贯臀峰,“二……”雪宜轻扬了身子,克制冲口而出的喊叫,用额头死死抵住桌面。

      “嗖~啪!嗖~啪!嗖~啪!”

      “三……四……五……”六哥打得并不快,给他足够的时间消化上一道伤带来的锐痛,每每在他即将调整好呼吸前打下下一下,着实磨人。

      雪宜心里知道六哥是有意狠罚他,人人都道六哥脾气孤高,性情古怪,可雪宜知道六哥并不是冷漠无情之人,在六哥手下读书做事不会像大哥跟前那般动辄得咎,从小到大,六哥不会轻易打他,一旦打了,便狠下心来绝不会手软,只四五下已经如此难熬,还不知道后面的要怎么挺过去。

      “嗖~啪!”,“啊……呜……”十五藤已过,这一下叠在之前的伤口上,霎时间,皮肉开绽,渗出斑斑血迹,鞭梢处尤为严重,裂开一道血槽。

      “十……六……”憋着一口气报完数,雪宜再出不了声,大口大口的冷气灌进鼻腔,不禁一阵呛咳。

      雪维虽然心疼,但并不打算手软饶过。

      身后的藤条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抽下来,雪宜本能地想要躲避,但又死死抓住桌沿将自己扣在矮几上。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明知道无边的疼痛要来临,却仍要趴好挨着。

      “十九……二十……啊!呃……二十一……二十二”此刻白皙的身子再看不出本来的模样,臀上有如被一张烧红的网状烙铁狠狠烙过一样,狰狞的伤口肿胀难堪,藤条交叠处俨然一道道血槽。

      衣衫已被冷汗打湿,雪宜快要挨不住了,但又不敢求饶,只是哀哀地小声叫着“六哥,六哥”

      最后三下又快又狠,贯穿了之前的伤痕。紧绷的神经乍一放松,只觉动也动不了,瘫软在矮几上,顾不得整理衣服,只是费力喘息着,感觉直疼到心肺里,又是一阵呛咳。

      雪维拿来伤药,轻拍着七弟的后背,等他缓了一会儿,将他扶到榻上。也不说话,自顾自用温水化开药粉,给他消毒擦洗。

      雪宜埋着头不肯抬起来,只是叫了一声,“哥……”声音中带着委屈,着实令人心疼。

      “既然罚了,此事就此揭过。六哥信得过你,你是有分寸的,虽然我心里也猜到几分,但我不再追究那人是谁。打你,一来让你长个记性,不该见的人就要懂得避嫌,不然他日惹祸上身,你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二来,罚你欺瞒扯谎,人无信不立,再敢有下次,我也就懒得管你了。”六哥语气永远是淡淡的,嘴上言辞严厉,手上力道却一再放轻。只是雪宜臀上的伤只怕一根羽毛放上也是痛的,哪里禁得住这药水按揉的折磨,只好咬住已被攥成一团的皱巴巴的衣袖,这文火慢熬的折磨,真不比挨打轻松。

      过了一会儿,雪维若有所思道,“雪宜……”

      “?”除非在人前,否则六哥从来都叫他小七,极少称表字。雪宜抬起脸来回过头看着六哥。

      “我未必不知你是什么心思,只是……你委屈也罢,不甘也罢,既然无从逃躲,不如坦然接受。常言道:心宽则体健,你身体本就不好,世上一半的病,都是百转千回煞费心思害的。你若坦荡,好若鸿鹄之飞天也,区区一座府门,四道院墙,没人困得住你;你若整日枉费心思在自怜自伤上面,不过年华虚度,等同于画地为牢,永远走不出困局,也枉费我教导一场。古来诗家词人,无不幽幽怨怨,哀怜叹惋。故有‘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始工’的论断,然而这些人哪个不是潦倒一世,又有谁得以善终?尚书有云:‘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六哥不想看你整日拘泥于解不开的心结。世上本无忧,嗔、痴、怨、怒,都不过庸人自扰之。”

      六哥的侧脸,既温柔,又透着凛冽,言语温凉如水,润人心脾,不似往日杀伐决断时的傲气与威严。六哥对外人,总是沉默寡言,冷冷淡淡,何时肯费这般心思开解他人。雪宜有种被人宠爱的感觉,心里一暖,一行清泪划过脸颊。

      雪维看他方才挨打时不曾哭,这会儿巴巴地掉眼泪,嘴角却含了笑意,也摸不清他究竟怎么想的,只是看着小弟眉清目秀,相貌俊美,这会儿趴伏着闭了眼暗自抽噎,肩膀上下耸动,身后伤势触目惊心,也是心疼得很。雪维自幼父母双亡,得长兄宠爱,造就他既独立,又高傲的性子,往日不喜欢与人亲近,但此刻也不禁轻揽了小弟在怀中,轻轻拍抚着,长长叹了一口气。

      日光透入书房,一地光影散发着丝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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