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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章 ...

  •   雪维挑帘进帐,却见雪宜蜷缩在被子里看书,一头黑发轻轻束在身后,榻边燃着炭火。即便是火光照着,他的脸色依旧很苍白,眉心微蹙,仿佛比从前更加惆怅了,完全不似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应有的活力。

      “小七?”

      雪宜只是慢慢回过头来,看到雪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微微欠了下身子,叫了声六哥。平淡如日日相见一般。

      雪维心口一疼,踱步到榻边坐下。

      “很冷吗?白日就躲在被子里。”

      “还好,小弟一向畏寒。”

      雪维轻轻攥住他的手,冰冷。

      只怕不只是一向畏寒,是伤病交加,心力交瘁吧!荆州抓到王椽,杀他之前这个匹夫还在大喊他如何对雪宜施以酷刑,如何把他折磨得不人不鬼,还大叫自己死了也值了!只是这种痛苦和屈辱的经历,这道血淋淋的伤疤,雪维不敢再揭开。看他两只手臂都缩在被子里,只是过一会儿才伸手翻书,想来天寒地冻,肩膀和肘关节疼痛万分,一定要用温热的被子捂着才能好些。

      当日,沈耀被当街烹杀,雪维曾质问小七有关萧靖的事,他还记得当时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弟弟面前那么失态,把脸埋在掌间哭了起来。雪维那时很想跟小弟说说话,很想了解他,可惜,雪宜并不肯与他坦诚交心,又或者冻得太久,暖不回来了?此刻,兄弟二人对坐,久久无言,雪宜并不直视六哥的眼睛,只是低头看着被子。

      忽然,雪宜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拥抱,六哥紧紧抱着他,分别四月,雪宜心里的委屈、痛苦,仿佛都在六哥怀里得到释放,他用头抵在留个肩上,轻轻合上眼睛,但眼里却没有泪水了,当他吊在城楼上知道大哥完全放弃了他,把他当做死人当做弃子的时候,眼睛就被城楼上的横风吹干了,人最悲哀在于哭都哭不出来。

      有时候当一个人伤害得体无完肤的时候,不需要别人任何言语,有个真正爱你的人给你一个温暖的拥抱就好。

      雪维拿了温热的烧酒将药膏化开,用力揉搓着小弟的手腕和肩膀。雪宜只是咬牙忍着,关节处冰凉刺痛,一直揉到皮肤发烫。六哥力道大,起先不适应,但不久后一丝丝暖意传来,活动一下,真的好多了。

      “放心吧,我答应你,不会再让任何人带走你了。”雪维很认真,两眼中残存着怒火。

      “嗯,我知道。”雪宜点点头。

      雪维看他静静坐在那里,面色未有什么波澜,心里更痛,大声道“我是认真的!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你被任何人带去,不论大哥有多少考量,我要是再留不住你,就让我被天雷劈死,让我……”

      一根冰冷的手指轻轻挡在雪维嘴唇边,把他恐怖的赌咒挡了回去。

      “哥,不要这样,”他的声音很轻,仿佛一切都会在他言语间被融化。“我要的是兄长的心意,有些事六哥决定不了,不必自责。乱世之中,世事最公平,贱如贩夫走卒,贵如王公贵胄,都免不了随世漂泊浮沉,不知哪天送了命。做了一回人质,下了一回大狱,小弟看懂很多事。你我都如同被强拉上高台的演者,演什么,由人不由我,除非一脚踩空了摔死,否则永远是身不由己的。其实小弟身在何方都好,兄弟之间,但求心近。”

      心近?怕最怕,你我连心都越来越远了……雪维听了七弟的话也心有所感,默默跌坐在榻边,长叹一声,还是端了药碗给小七喂药。

      “苦……”

      眼前的人儿皱着眉嘟着嘴,尝了一口便缩脖子,这副小模样跟小时候一样,从未曾改变过。雪维释怀一笑,夹杂了一丝苦涩。他宠溺地摇摇头,拿起蜜饯塞到他嘴里,还差点被小七咬了一口手指头。

      雪宜甜甜地吃着蜜饯,偷笑着看六哥那双迷倒江南万千少女的星目正瞪着他,然后乖乖就着六哥的手把药给喝了,不敢耽搁。

      见他伸手去端茶碗,雪维“啪”地打落他的手,故作严厉道:“喝完药不许喝茶!”

      “苦……”

      “……”雪维很无语,这十八了,倒像是越活越回去了,一瞪眼道:“忍着!”

      小七低了头淡淡地笑着,心里还是暖的,其实我不贪心,我只要知道还有人疼我,就很幸福了。其他的,多思多虑也没用。

      “六哥?”

      “说。”

      “愿岁月长安,风静人长久。”雪宜的眼中似有泪光,却无泪水,这一点祈愿,是天下人都曾经期盼过得。无奈花月不改,人心常变,雪维看着眼前人一片真心,交付与乱世之中,只怕真心错投,天不遂人愿。雪维只是轻轻皱着眉,轻飘地说了声:

      “会的。”

      也许,两人都预感到此后的路不会一帆风顺,就像群雄并起即将翻覆山河一样,人的命运也要随之跌宕。乱世中命如浮萍,即便若干年后,再想起起兵前这一天在军营里的事,仍然感慨万千。

      三日后

      “亲家,不要再犹豫了,就答应他们吧!”韩西原看着夏邯在帐中走来走去走到人眼花,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死性,他七弟跟十万石粮食相比,当然是粮食重要了!他们俩人现在穿一条裤子,又是亲家,早早约定好江南富庶,多出粮食,荆州人口多,多出士兵,正好遂了各自的心愿,夏邯可以保存兵力,荆州有机会缓解连年收成不好的困局,免得百姓因为打仗遭受更大损失。可是三天下来,那帮义军头子不依不饶,这现在的局势逼得夏邯要不然把十万石粮食借给东路、北路大军,要不然就把夏昱借出去!

      夏邯也正是发愁,不知该如何抉择!先前他主动开口说把七弟借给徐州江翰的东路大军,果然不出所料,江翰并不敢要,借兵借将这种事,要不是有过命的交情,谁敢放心用别人的人,何况借个腹有良谋的军师,要是把自己算计进去,那不是到了八辈子霉了吗?江翰跟雪宜的过节不小,整个江北被人算计了去,他这口气到现在都没消,自然不会真的借人。

      正当夏邯以为堵了悠悠众口的时候,谁想到,苏越和公孙超两人竟然开口要人。夏邯气得快疯掉了,如今什么鼠辈都敢要他夏邯的人!可是此刻既然结盟,十五路义军就是平起平坐,既然要反大庆,他对这这大庆封的侯爵之位也不能显得太贪恋,仗势欺人会落人话柄。此刻只好跟亲家一起伤脑筋。

      “秦宣!”

      “下官在。”

      “查查这苏越和公孙超是怎么个写法!凭他们什么货色也敢抓着本侯不放!”夏邯吹胡子瞪眼睛的时候就带了几分粗狂和痞气,一发起飙来完全不像出身儒林世家之人。秦宣抬袖擦擦头上的冷汗,心里不禁嘀咕道:这六公子和七公子都继承了家门的风雅气度,怎么偏偏侯爷像是外面捡回来的,难道投错了胎?

      秦宣腹诽归腹诽,到底还是不敢在侯爷气头上耽搁他的吩咐,赶紧回答:“回侯爷,这苏越原先是幽州信侯手下第一猛将,信侯死后,便自立门户,继承了信侯一半的门户,另有一半因为内讧,早已四分五裂,不成气候。至于公孙超,乃是兖州北部的马贼,祖籍是青州统县人士,家里是穷苦人家,因此人自小勇猛过人,早年与人斗殴犯过命案,又打死了官兵,只好逃窜到兖州冀州交界处落草为寇。后来自天下大乱之后他带领人马杀了周围三个县城的县令,因劫富济贫而受到百姓的爱戴,便乘此起家,组织义军。”

      “幽州?兖州北部?那就是北路军了?北路多是不成气候的,唯独就一个萧靖是正规军,实力稍强。”

      “是。”秦宣恭恭敬敬,等待夏邯示下。

      “这个萧靖蹿起来得很快啊!”韩西原喝了口茶,插了一语,“三十五六岁,就与你我一样做了一方大员,官拜刺史之位,而且听说出身平民,是靠实打实的军功晋升的,以前没什么名头,但这两年忽然成为一股不容小时的力量啊!”

      “平民出身的大多不成气候,北方人生性野蛮,很多还是蛮夷的后代,有勇而无谋,不足为患。想这萧大人,勇则勇已,其智不足。既然他们北路军的人瞎嚷嚷,又弄得我现在下不来台,不如还是为大举着想,满足了他们这些粗人的要求……”

      夏邯话音未落,只听雪维人未进帐,话音先到,气冲冲地闯进来。

      “谁都可以,就是萧靖不可以!”

      “桓儿不得放肆!为兄与你岳父谈话,你竟敢擅闯!”夏邯本就一个头两个大,偏偏小六又当着韩西原的面对他无礼!这一个个真是要气死我了!

      雪维梗着脖子,眼里直接把韩西原当空气,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接下腰间佩剑,“啪”地一声死死拍在大哥的帅案上,震得木几一颤。

      “那是你弟弟,不是大哥可以随手送人的礼物!有些事一次就够了,他两条手臂都废了,一身伤一身病。这次谁敢再动舍弟,就从我夏雪维的尸体上踩过去!”眼神凌空倨傲,正对上江南王充满怒火的双眼,丝毫不甘示弱,帐中气氛已成剑拔弩张之势,韩西原既好奇想看看别人家的热闹,又怕兄弟打架牵连到自己,正犹豫着要不要撤退。

      夏邯一根手指一点点抬起,直指雪维眉心,毛发竖立,鼻孔张开,大吼道:“你放肆!”

      他一把掀翻了帅案,公文书本如雪花般散落一地,木案被甩出几丈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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