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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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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上,军士团团包围,王椽与一众武将眼中尽是杀气,雪宜只是大方地穿过一群要吃人的嘴脸,军士们“刷”地一声齐齐抽出刀剑,距离雪宜衣袖也不过只是几寸之远。雪宜微笑着,不紧不慢行礼道:“王大人今日叫我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先前……大人说有珍珑棋谱和古琴曲谱给在下鉴赏,可是为了这个?”
王椽身边谋士李诺见此人文文弱弱,却能在如此剑拔弩张的场面下谈吐自若、丝毫不畏惧,确实不简单。
“你混蛋!”王椽一脚踩踏桌案腾空跃起到雪宜身前,一手抓过雪宜衣领几乎把他提了起来,力道大的一拳撞得他胸口生疼。“你他妈的耍我?嘴上毛都没长齐也敢跟我叫板!你们密谋攻打我豫州竟然还敢派你前来忽悠我,就是他娘的找死!”
王椽怒目圆睁,只见眼前之人虽然无反抗之力,但混身散发着一份超然世外的淡然和安宁,眉眼之间,尽显清贵之气,眼神清冽,嘴角一丝带着鄙夷与玩味的笑意。
“你笑屁呢?”
雪宜被人锁住咽喉,只能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然而却不带一丝颤抖。
“您说得对,我就是笑‘屁’呢!”言下之意,骂王椽是屁。
“你骂我?我是刺史你竟敢骂我?左右,给我拿下!”王椽一拳打向雪宜腹部,直把人打飞出三丈远。雪宜只是抹掉嘴角一丝血迹,缓缓按了腹部站起身来,仍然轻轻笑着。堂上的军士都看傻了,这个人很可怕,外表越狼狈,内心越高贵,让人不敢动手。是以军士们左右互相看看对方,无人敢动。
雪宜见没人敢上来拿他,更是轻蔑笑笑,拱手一礼道:“王大人见谅,在下实在忍不住笑。没办法啊,您这一句句话,不像个刺史,倒像个……”
“你他妈的敢说我是土匪?”王椽盛怒之下竟然自己先认了。
“这可是您自己说的……”雪宜很无辜地看了王椽一眼,王椽飞起一脚正要动手,却被一旁的李诺劝住。
“大人!大人住手啊!您是刺史大人,当堂打人,有失身份啊!”李诺赶紧擦擦自己脑门上的汗,心底埋怨道:到底是土匪出身的,就是改不了痞子习气。
王椽这才一挥衣袖作罢,牙关紧咬,眉毛拧成一团,大吼道:“李诺,给他念念双方往来的书信!”
“是……”李诺先展开一卷书信,朗声念到:“豫州刺史王公椽敬告夏侯并夏州刺史阁下……”
“酸臭书生!你他妈给我念重点!”王椽一把掀翻李诺手中书信,李诺给吼得耳膜快被震碎了,吓得捡起书信慌忙念到:“以三日为限,若不退出……退出豫州境内,即刻斩杀令弟夏昱,望侯爷三思,勿行撕毁盟约、背信弃义之事!”李诺又颤抖着手掏出另一卷回信,念到:“豫州刺史王椽乖张暴戾,久失民心,苛捐杂役致使民怨沸腾,今我夏州、荆州两方刺史大员,愿替天行道,诛杀王椽,救民于水火。庶弟夏昱,既已落入敌军之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为我夏家尽忠,为苍生牺牲,无上荣矣。君若斩首,请送还首级;君若烹杀,请分一杯羹汤;君若千刀万剐,也可送还尸首给我军士观瞻,开开眼界……”
“他夏邯还是人吗?啊?你替他的江山来送死,他就这么对你!他混蛋!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王椽像发了疯一样地摔东西,疯狂地嘶吼着。
雪宜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堂下,手持一柄折扇,雪衣如华,端然静默,如遗世而独立。
他心里早有准备,但听到这番话,心里也动摇了。他知道,此次前来本就千钧一发,或者说是个送死的差事。他也知道,大哥既然决心把他送来了,烽烟一起,自然要以大局为重,不能顾惜一人性命。他更知道,大哥只有在回信里显得对他丝毫不在乎,他才能活长一点,才能不受王椽的要挟掣肘。可是……为什么听到那样的绝情文字,心还是会痛?他一再告诫自己,那些只是逢场作戏罢了,现在要集中精力跟王椽言语周旋,以求保命,希望军事地形图尽快送到六哥手上,自己也好找机会脱身。白羽在偷逃出刺史府前去送信时曾经满脸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雪宜自然明白,白羽在说:如果我去送信了,你就只剩下孤身一人,再没人能保护你。其实雪宜心里明白,身陷刺史府,周围都是人家的人,即便白羽武功再高强,也是保护不了他的。长安回来,白羽并未向大哥告密,半年多来虽然为人冰冰冷冷,虽然说话很令人讨厌,但对他还算是照顾的,自己前途未卜,跑一个,是一个吧。
心中狂澜暗涌,表面静若出水芙蓉。王椽也愣住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就该是这样吧。想到在长安时查克奇刀指夏雪宜他也丝毫不为所动,王椽半生戎马,只见过往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的所谓文人君子在刀剑杀伐面前吓得尿了裤子,还从未见过这样有气魄胆量的人。
王椽再不顾那么多了,一把拔出宝剑,直抵在雪宜心口,“左右也是威胁不了那个没人性的夏邯,我就先杀了你泄愤!”
“杀我容易,可你杀了我,可就彻底和夏州、荆州撕破脸了,你这两个重要的邻居坐拥万里山河,手握百万大军,幅员辽阔,实力富强,你觉得值得吗?”
“哈哈!好笑!今天他们犯我边境,已经连陷数城,早就撕破脸了!我怕什么?”
“夏虫不可语以冰,在下有如对牛弹琴,教鸡上树啊!”雪宜无视胸前青峰刺入,一丝鲜红透过雪白的衣衫,胸口一阵剑气的冰凉传来,只是一点皮肉伤罢了,但还是隐隐作痛,有如针扎一般。雪宜提起一口气道:“去年此事徐州正与我方打得不可开交,承蒙江翰元帅抬举,在下的脑袋悬赏十万两黄金,可今日呢?徐州不一样在求和停战后与我们结盟?荆州年初才正式与我夏家握手言和,没过多久不一样成了亲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要策马疆野求得功垂千古,青史留名者,怎么能在意一时之长短呢?这全天下的诸侯,哪个不是我打你一下你打我一下,不过是争夺地盘壮大实力各凭本事罢了,打打和和早成了常理。王大人今日杀一个夏雪宜不过是手起刀落头点滴,白刀进红刀出就是了,在下的鲜血还不够染红王大人家的地板青砖,不过,却能染红侯爷的双眼,染红三军怒气!即便我如今只是一颗弃子,但你杀了他夏家的人,他还能跟你善罢甘休吗?两家二十万大军压境,黄泉路上,你王椽不一样要给我陪葬吗?”
“你!”王椽一把扔掉宝剑,胸中竟是一口气如鲠在喉,憋得两脸通红,呛咳不止,连胆汁都快呕出来了。一干人等上来搀扶,帮他顺顺气,王椽一双眼只是愤怒地瞪着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人的可怕不在手中的刀剑,不在精悍强健的肌肉,而在一颗洞察世事的内心。王椽本来以为自己把夏雪宜弄来是一招好棋,但没想到……没想到啊!
王椽一把推开众人,勉强站定,两眼阴鸷地瞪着雪宜。堂上两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白衣不染纤尘,仿佛圣洁如神佛般不可侵犯,另一个凶相毕露,如阎王座下恶鬼,面目丑恶贪婪。
“不要紧,不要紧。”王椽哈哈大笑,就像疯了一般“我已经派人在豫州北境把冀州幽州前来会盟的人都扣下了,他们从豫州境内路过回去,只怕现在已经落入我手,不日就压来汕南。我倒要看看,夏邯不要弟弟是大义灭亲,不要盟友的性命的话,又该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如何承受冀州幽州将领的怒气?到时候即便我王椽死了,灭绝了,也有人垫背,等我死后冀州幽州的人也一定会跟荆州夏州打起来的!”王椽一阵哈哈大笑,指着雪宜道:“你不必太得意,我现在不杀你,可一旦夏邯把我逼急了,你和冀州刺史、幽州誉侯爷都只能做刀下亡魂了!来人!把他给我关到那几间偏僻的厢房去,严加看管!”
雪宜只是静静坐在厢房内的榻上,暗自闭目养神。仔细想想,王椽也并不是一无是处,早早扣留了路经豫州的萧靖和誉侯爷,这确实对大哥不利。既然已经结盟,若不顾道义不理会王椽的威胁,难免被人诟病。而且正如王椽所说,即便夺下豫州,冀州幽州各部将领若心存怨恨,跟我方打了起来,内部一乱就会给朝廷可乘之机,只怕四路诸侯都有危险。
正想着,门上的铁链“呛呛”作响,金属的碰撞声在此静谧中格外刺耳。
“萧刺史,誉侯爷,请吧!”侍卫一句强硬的断喝,又慌忙把木门锁好,更是把窗户全部用木板钉死,一时间屋内昏暗不已。
“夏昱拜见誉侯爷,拜见萧大人。”雪宜跪起身,拱手行礼。
“这简直没有天理!到底怎么回事?王椽居然敢派一千兵马把我们围了抓起来,萧大人你说说,到底怎么了?”一身藏蓝袍服,兰石白佩,黑檀金冠,誉侯爷好歹也是幽州西部三府的掌权人,回途中竟不知所以地被人从豫州与幽州边界生生被人压到了汕南刺史府的厢房里,正是一肚子气无处诉呢!
“侯爷稍安勿躁……”萧靖猜到是夏州、荆州跟豫州打起来了,只好给他解释了一遍。
“什么?照这么说,我们岂不是都成了刀俎下的鱼肉,任人宰割啊!!”誉侯爷听完了一大车话才明白现在自己的人质身份,急得直跳脚。
雪宜只不动声色地起身相邀,“萧大人,数日之内,我等尚且无虞,长日漫漫,不如手谈一局,稍作消遣如何?”
“甚好!你我三人中,虽然萧某与侯爷都是武将,可是也逃不出这层层守卫有如天罗地网的刺史府厢房。既来之,则安之,前线厮杀纵横我们插不上手,何不在这十九横十九纵中一试经纬韬略呢?”萧靖一撩衣袍,盘膝而坐,主动夺了黑棋。“先生让我一程吧,若不执黑先行,更没有赢面了。”
“看来萧大人事事都喜欢占尽先机,也一向有眼光比别人看得远一步,在下愿意后发制人,跟阁下一较高下。”雪宜对他这种失礼的行为也不见怪,萧靖下得极快,雪宜素来喜欢跟着别人的节奏,是以手起棋落间珠玉错乱,一声声脆响下,把誉侯爷急得够呛。
“萧大人啊,夏公子啊,你们怎么不知道着急啊?找你们这么说我等三人岂不是凶多吉少,你们怎么还……怎么还下上棋了?这种时候了,还装什么淡定?”
“誉侯,您还是坐下喝杯茶吧。我们少说也得被关个十天半月,三个大男人一个屋里,不下棋的话那您还打算干点儿什么?”萧靖得意地笑笑,见对面人瞪了他一眼,似乎在怪他口舌轻薄,萧靖抿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