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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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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邯要秦宣、雪维、雪宜三人前来议事。
雪宜过来时,剩下三人都落座了,他也忙告了罪坐下。
“怎么的了?眼神闪烁,神不守舍的!”夏邯见小七样子奇怪,随口一问。
雪宜前几天被处死沈耀的事吓到了,他毕竟不是见惯杀戮之人。此刻见了大哥,仍然心有余悸。
秦宣陪笑道:“侯爷,也许前几天公开处刑,七公子被吓到了吧。”
夏邯点点头,也没在意。“知道你心善胆子小,又特意没让你去看,有什么好怕的?先坐下吧,这是萧大人带来的冀州特产小吃,栗子糕、豌豆黄、芸豆卷,尝尝吧,压压惊。”夏邯自从上次之后对雪宜还是很好的,今天心情明显不错,一来就招呼他吃东西。
夏邯一个眼色,示意秦宣开始议事,秦宣嗽了嗽嗓子,拿了几封文书给三人过目。
“这次密盟,已经按照我们先前的设想进行了大部分了。六州结盟,约定在三个月之后,公告天下,正式起兵。这三个月余,用于各自说服内部主要将领及官员反庆,扫清内部障碍,同时整军备战。明年正月,分东路、南路、北路三路出兵,先打下长安拿到传国玉玺者,可以暂时做盟军首领,待天下大定之后,再共同推举君主。当然啦,这只是现在各方暂时统一的说辞罢了。真的有推翻大庆的一日,想来各诸侯间的联盟也将不复存在,一样各凭实力厮杀。”秦宣拿出一封夏州与荆州的密定书道:“这一封,是我们按照先前六公子与七公子的意见与荆州签署的合约,两方结为姻亲后,趁三月之期未到,结盟尚未昭告天下之前,抢先一步合力攻打豫州,所得领土一分为二,各自壮大实力。”
夏邯点点头,“攻打豫州的事,兵贵神速,要趁对方刚刚结盟,没有设防之时进行。兵力集结,之前一直暗中进行,最好在王椽回到豫州首府汕南之前就开始攻城。”
雪维斟酌道:“大哥手下大将主要是陈韬、宋恭、魏沅、林丞四个猛将。此次调度十万兵马攻伐,最首要的是要提防徐州趁势攻击,最好派得力的人驻守江北。”
“陈韬守江北,小六挂帅,魏沅为先锋,林丞也去,宋恭留下镇守。”夏邯看看雪宜,“小七也跟着你六哥去,又没名头地跟着不行,你就做军师吧,也该建立点威信。上次听魏沅这个莽夫对你交口称赞,也真难为你让他服了你。”
雪宜简直不敢相信,只是低头称是。
“侯爷……那先前王椽送来的信……”秦宣试探着开口,夏邯心里奇怪,并不知道信上内容。
“他信上说什么?”
秦宣犹豫着说:“是这样的……王椽不知是不是察觉了我们与荆州的意图,又或是因为跟我们有过节,所以才多加小心。王椽以仰慕公子才学为名,想请七公子去他府上与他的两个儿子探讨一番。另外,他说得了古珍珑棋谱三套,还有一把夕月古琴,想邀请公子去鉴赏一下。”
雪维心底暗骂:这哪里是要找小弟探讨才学,摆明了就是试探我们。如果小七肯去,说明夏州与荆州并不会对他图谋不轨,如果借口推脱不去,王椽就会心有戒备。如果小七去了,然后打起仗来,他就等同于握住人质在手,我方必受掣肘。王椽看着脑子不灵光,没想到还挺狡猾!
夏邯咳嗽两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的境况,去了摆明是送死。但是若不去……必会让我方失去先机。夏邯琢磨不定,他心里想让小七答应,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吩咐。
“大哥,我去。”那双眼睛,清澈中透着坚定。
三双眼睛一同看向他。
“胡闹!”雪维心想:这种摆明了找死的事情,大哥都没吐口说逼他去,他自己倒是先要去!
雪宜只是很冷静的分析道:“王椽出身草莽,没有太多花花肠子。只要我肯去,他必定会放下戒心。小弟去了,自信凭自己口才哄住他,六哥这边更能打他个措手不及。我们越快结束战争越好,三月之内,必得打下豫州首府,这才与荆州联合举兵二十万以压倒性优势出击。所以,为了不拖延成持久战,小弟必须去。”
夏邯缓缓点了点头,他松了口气,小七自己提出来是最好的,可是……又觉得对不住七弟,但是又不能制止他……
“那打起来他杀了你怎么办?他拿你要挟我军怎么办?我知道你聪明,懂得洞察人心,你想着凭三寸不烂之舌让他杀不了你,可是这个王椽早就记恨你了!他以前就是个打家劫舍的土匪,他万一做起事来不管不顾胡来一气你就完了!”雪维急了,见大哥也不阻止,还竟然默许了!
雪宜苦笑一下,并没作答。
其实即便我不答应,大哥若是打定主意要我去,我也终究抵抗不过,必须去做这个人质。与其那样,不如我自己请命,倒是保全了我的尊严。何况,雪宜确实对他的头脑有信心。待在王椽身边,深入敌人阵营,他能发挥的作用会更大。若能打探消息再传递出去,就更能助六哥一臂之力。要是可以见机行事,策反王椽手下的将领或者使计谋拖延王椽一方的军情,效果更明显。王椽自以为是拉来一个人质,其实何尝不是引狼入室?拉一个太聪明的人质,也未必是幸事。
暂时能离开这里一下,也是好的。总觉得府中的人和事让他变得很难以应对了,全心投入正事上,反而能好过一点。
夏邯坐在暖阁里,屏退了所有下人,一个人想得出身,知道一道黑影翻窗而入,恭敬地跪在自己面前。
“回侯爷,豫州那边夜翎的探子来报,王椽并非是真的疑心我们与荆州,只是听从了手底下人的建议。想来只要七公子去了,王椽就不会起疑。而且,王椽似乎打算让公子住到他的刺史府里去,说方便监视。”
“嗯。”夏邯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他有点舍不得让小七去,总觉得这一趟要出事,出什么事他也不知道,就是心里摇摆不定。但是理智告诉他小七非去不可,纵观大局,权衡利弊,即便是真的牺牲了他也是值得的。“风鸣,豫州那边尽量渗透,让你的人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刺史府内发生什么你们插不了手,但如果七公子要是被以任何理由带离刺史府邸,你们都要跟踪保护,至少要防止七公子被在府外受伤害,到时候豫州来个死不认账。”
“是。”一声简短有力的答复后,风鸣刚要离开,却被夏邯叫住。
“侯爷还有什么吩咐?”
“这个……你还是……”夏邯将桌案上一个精巧的药瓶伸手递给风鸣,长叹一口气道:“你还是依照去年秋天时的分量……去办吧,小心别给人看见。”
“这……”风鸣立刻醒悟自己不能对主子的话有犹豫,赶忙领命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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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豫州首府汕南已经三天了,王椽果然是思维单纯的人,见雪宜敢来,只当自己多虑,便好酒好菜地供着,还让他住在了自己府中的上房。
白羽百无聊赖地坐在树上睡午觉,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晒太阳。白羽斜眼向窗内看去,只见七公子还在画画,这已经一个时辰了,他也不知道累。白羽本来不打算管他,但看到一旁的茶水动也没动,于是便摇摇头跳下树去。
“喝茶。”
雪宜头也没抬,这么冰冷的声音,毫无声响的脚步,如鬼魅飘荡一般,除了该死的白羽也没别人了。
“拿远点,撒到画上,你付不起责任。”
白羽见人家不领情,正打算走,没想到往画上瞟了一眼,差点没把他眼珠子吓得掉出来!
“公子!这不是豫州的……”白羽被雪宜一瞪,立刻自觉失言,毕竟隔墙有耳。可是,这俨然是一幅豫州的军事布防图!
“公子哪里见到这个的?”白羽压低了声音,心脏扑腾扑腾跳个不停,相比之下,雪宜则显得神态自若得多了。
“王椽实在是个太不谨慎的人了,到底是土匪的出身,如今做了一州之主,还当自己是山大王呢!他的军事布防图竟然就画在他书房的墙壁上,他邀我下棋,虽然坐的地方在里间,但还是看得到的。他下棋想得太投入了,就被我不动声色钻了空子。”
“公子能过目不忘?”
“不能。但是这图不同于迷宫,军事地形和布防,有规律可循,远远看不真切,但大致轮廓没问题了。至于细节部分,我与他在门口寒暄时也速记了不少,之前对于豫州地形也是研读过的,自然没问题。”雪宜收了最后一笔,轻轻吹干,叠好交给白羽。
“我猜,你有办法送出去。”明显是个肯定句。
“是。白羽遵命。只是……虽然家中仆妇中午总有一个时辰休息不来伺候,但公子以后再画这样的东西总要关紧门窗知会我一声,我好守着。”白羽一脸严肃,谁知道雪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仿佛使冰河解冻般的温和,白羽一瞬间看呆了,他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人笑话了。
“听没听过一句话?‘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王二不偷财。’”白羽这个傻子!想起那天六哥问他话时提到的,雪宜心中酸涩,想来白羽倒是个洞察世事的人,可惜,也实在没有我想象得聪明。
“白羽你听,是琴声。”雪宜收了桌上笔墨纸砚,便出门去。“白羽,你去办事吧,不要跟着了。”
王椽的府邸远没有夏府讲究,处处透露着暴发户的气息。但顺着琴声寻去,却走到一个十分精巧雅致的院落,花木剪裁成趣,凉亭中一道烟雨屏风,想来雪宜是走了凉亭的背面,弹琴人定坐在另一侧,只是挡着看不见。
淡烟流水画屏幽,画屏那畔女儿愁。指尖琴声,宛转如清流。挑弦轻柔,曲调和婉,非女子之柔荑不能弹出。想来弹琴的是位温婉的女子。
琴曲正是《清夜吟》,然而这位姑娘的曲子却并不全得其清雅,平添一丝女子柔情闺怨,倒也别有意味。
“哎?”雪宜正自欣赏,却突然错了一个音。
琴声戛然而止。一个温婉的声音从屏风那畔传来。“曲有误,周郎顾。公子听音的耳力,堪比顾曲周郎。小女未曾想到宅院中有陌生男子靠近,是以一时乱了心神错了音。”
雪宜见对方并未绕过屏风相见,想来女子名节最重,自己擅闯,是自己的不是。忙拱手作揖为礼道:“琴曲幽眇,引客来听,未想到唐突了小姐,擅闯内院,还望恕罪。在下是夏州夏昱,叨扰小姐雅兴了。”
“原来是夏七公子,久仰才名。小女姓王,名素素,家父是刺史王椽。”
“在下冒犯了,原来是王小姐。只是……这曲《清夜吟》化自邵雍的诗句:‘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本是写其清幽淡雅之意境,何以小姐曲中带怨,如此伤感?”
“家父前去上门议亲,不想小女被夫家当众拒绝,更无颜面再论婚嫁,焉能不怨?”
雪宜这才想起来,王椽的女儿……那岂不是就是被自己……一时间,他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公子无需介怀,小女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毕竟女子四德,其中妇容排行第三,公子拒绝这桩婚事也是正理。”
好一个大度宽容的女子,雪宜当时拒婚,实在是因为心结罢了,却带累了人家女儿。换一般女子,怎么能说得如此坦然。想那王椽草莽之辈,女儿倒是知书识礼,修持自重。
“小姐这话不对。《周礼·天官·内宰》所记的妇容,应该指的是女子相貌庄重,衣着合礼,端庄持重,不轻佻浮夸。在下并不认为外表的美貌有多重要,后汉宋弘为人正直清廉,深受光武帝倚重,其妻郑氏相貌丑陋,但多年相夫教子,夫妻和睦,宋弘连公主都不肯娶,还流传下了‘糟糠之妻不下堂’的佳话。可见世间男儿未必都薄情寡恩、以貌取人。小姐胸襟不凡,气度高华,倒是在下一介俗人,不堪相配。”
素素由侍女搀扶,大方抱了古琴绕过屏风,走到雪宜面前。雪宜赶紧低头,毕竟擅闯人家小姐闺院实在无礼,大户人家的女眷都是足不出户的,他自然不敢盯着人家看。
“多谢公子指教。”素素欠身一礼,之后便大方离开了。
雪宜见她轻纱半掩面,隔着轻纱确能见脸上脓疮的痕迹。想来素素小姐多年来深受其苦,备尝世人冷眼,能有今日的大方得体实在不容易。
四个士兵打扮的人追到这里,语气强硬,挡住雪宜的去路,但却未曾动手。只是大喝道:“七公子,得罪了!跟小的们走一趟吧!”
雪宜一见这阵仗,心里也明白。算日子,前线也该打起来了,毕竟这场仗,兵贵神速。幸亏已经让白羽去想办法送地形图了,再迟一步,只怕行动受限,远没那么方便。想来王椽已经急得跳脚了,自己可得打起精神,今日只怕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