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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

  •   苏水逐波,宛转东流。流经铜陵城内的一段最为平静而清澈。自城西北穿入,东南流出。苏水有一支流名为月牙溪,于铜陵城外不远处汇成方圆十里的湖泊,因其湖色纯碧,名曰碧湖,又有一美称为玉湖。一年四季,随季节晴雨,景物变换,秀丽迷人,是以招来八方游人,文人墨客,或揽月抒怀,或逐波泛舟,此处正是铜陵七景之最。

      雪维雪宜兄弟两个此刻正陪同一众宾客乘船游湖,先是穿过湖边盘虬错杂的水路,桨声摇曳在两岸青柳鹂音之间,继而转进湖面,因为清晨微雨初霁,此刻湖上烟波浩渺,阳光倾泻而下,烟气五彩升腾,远处湖心白鹭洲上水鸟群聚,船上人见了此景,纷纷称赞。

      “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古人诚不欺我,得眼前之景,也就不枉此行了。”一人摇头晃脑地朗诵道。这人正是王椽之子王琛,这人不像他那个出身草莽的老爹,倒是个读过书的,一路上,早就没少听他卖弄。

      雪维素日来最受不了这些读过两句诗词就爱到处卖弄的人,轻蔑一笑,小声在小七耳边没好气地说:“这不是写长江的吗?”

      雪宜趁着大家没听到,赶紧用胳膊肘捅了六哥一下。昨天大哥亲自嘱咐要给人家点面子,六哥这性子,别再让人家下不来台。

      此次前来,对于前来会盟的几位来说,毕竟是深入夏州的地界,为安全考量,身边随侍的人以武将居多。这个船上只要程俭、六哥和自己不拆台,剩下的人只会对王琛随声附和,反正他们都听不懂。

      王琛兴致一起,便装模作样地比划着手中的扇子,对雪宜说:“我有一上联,素闻七公子的才学在江南士林中也很有威望,那不如一对?”

      “雪宜只是仗着家门,才被江南士子抬爱,王公子请说上联,在下尽力一对便是。”

      王琛见他忙着谦虚,以为这人没什么本事,此刻怕出丑,就把话说在前头。王琛得意地说道:“静听黄鹂,幽幽青柳垂碧。”

      此联连用了三个色彩,但也并不算是最巧妙。雪宜犯难,既不能不对,也不能真对得太好,斟酌道:“遥观白鹭,袅袅墨烟生绮。”

      程俭拍手附和道:“好,好!两位公子所作,一为方才水路见垂柳之景,一为此刻青烟升腾幻彩之景,二位都很有才学啊!”

      王琛得意笑笑:“你对的这个意思挺好,可是连最基本的平仄都不对!算了,就算你过关吧。”

      雪宜的笑意十分淡雅,沁人心脾,也不说什么,就继续为众人讲解碧湖之景。

      雪维实在看不惯,气得直翻白眼,小声嘟囔,“人家让你都看不出来!再说了,崔颢一首传诵千古的《黄鹤楼》才真是破了平仄规矩,第二联连用六个仄声。如今倒是轮到你指手画脚了!”

      啊!雪维脚下一痛,强忍住,抬头一看竟然是小七狠狠跺了他一脚!

      雪宜不敢回头,只觉两道要杀人的目光瞪着自己,他心里长吐一口气,此刻只能装作不知道。

      半晌,云开雾散,湖面流金点翠,又别是一番风味。周围游船渐多,有一老叟十分欣喜地乘舟垂钓而歌。时过初秋,晴空白鹤高飞,气候尚暖,少了北国之秋的凄冷萧瑟,格外温润和婉。

      “不知谁能以眼前之景,用十个‘一’作一首诗?”王琛又看向雪维雪宜兄弟俩。

      雪宜想了想答道:“一湖一叶一扁舟,一朝风雨画晴秋,一歌一曲还一笑,一片残荷一清流。”

      “挺好,挺好。”周围一片随声附和。然而此刻有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人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突然大叫:“不对啊!这只有九个‘一’,不够十个!”

      其他人听了,也开始数起来,雪宜不顾旁人议论,只对王琛一礼:“王公子这题出得巧妙,煞费思量,也只得九个。”

      王琛刚要开口,谁知雪维冷冷念了一首,“一篙一橹一渔舟,一个艄公一钓钩;一拍一呼还一笑,一人独占一江秋。”

      众人一数,正好十个一!便都交口称赞,雪维只是看着湖面,也不搭理。雪宜叹了口气,六哥实在不适合应酬,无奈这次众人是借着六哥婚事的名头来的,六哥不陪着,倒显得失礼,所以大哥才非要六哥跟着来。看王琛讪讪落座的样子,雪宜也只能摇摇头。

      雪宜余光突然瞟见方才说他少用了一个“一”的那个人,看他额头宽阔,身材高大,应该也是武将,他竟然一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看,雪宜不解,再仔细一瞧,这人十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谁知不等他想明白,对面那人愣愣地先发问了。

      “七公子,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啊?我咋看你这么眼熟呢?”那人声音粗重,也不太顾及礼仪,直接张口就问。

      雪维淡淡回道:“阁下是萧刺史座下的韩陆韩将军吧!小弟长居江南,从未去过冀州,想来是将军先前在长安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吧。”

      “不对!”韩陆侧着头又打量他一番,“不对不对!长安那次我没去啊!好像是我上次来江南的时候见过他!”

      听韩陆这么一说,雪宜才突然醒悟。初次与萧靖相见与风华烟雨楼中,自己戳破他在偷听他人谈论夏州的事情,自己站在二楼露台,底下听到他的声音东张西望找他的那个就是韩陆。此人应该是萧靖的亲信武官,这人这么鲁莽,要是一不留神当众说出自己见过萧靖的事之类的,那只怕要将自己置于险境,尤其六哥也在这里!一时间,紧张感冲上大脑,心口扑腾扑腾的跳动声震得他站在原地,一下子慌了手脚。

      萧靖也没想到韩陆这么鲁莽,一把拉住他打圆场。

      “其实物有相同,人有相似。韩陆你多半是认错了吧!”

      韩陆抓抓后脑勺,憨笑一下道:“也是,可能是我认错了!毕竟你们南方的男人都长得那么秀气,又文绉绉的,服饰也与我们北方不同,所以在我一个粗人眼里看来都差不多。七公子别见怪啊!”

      “无妨。”雪宜这才算踏实了一点。一直到舣舟靠岸,脚踩在地上,看到六哥依旧没将此事上心,才算真的放心下来。

      “小七,你先送诸位大人回去,我还有个地方要去,你帮我告辞一声,就说有公务要处理。”雪维说罢,便撂下身后一大批人,自己打马回城了。

      华灯初上,弱水巷中熙熙攘攘,红灯高点,亮如白昼,热闹繁华,远胜白日。

      “风华烟雨,春也做春,秋也做春。春宵一夜,千金买醉。”雪维翘着腿躺在玉枕香榻之上,嘴角一丝玩味的笑意,望着镜前梳妆的伊人。“红儿,你这生意其实挺好赚的吧!不分季节,不拘时辰。”

      眼前美人黑发如瀑,长眉入鬓,一身红衣似火,未施粉黛,眼角含情,回头瞪了雪维一眼,嗔怒道:“你这嘴里怎么如今学得这么轻浮,没两日就要娶妻了,人家大家闺秀不比我听惯了男人那些句玩笑话。那些女人都要靠丈夫过火,看你这般轻浮,定然会觉得自己所托非人,怕是一想不开要抹脖子的。”

      “如水虽然是大家闺秀,但也不是那种小性子的女人,这我看得出来。”

      “你对这个妻子挺满意?”

      “当然满意,我素来欣赏有气度有风范有才华的女子,自然也包括你。”

      红儿并不接他的话茬,反而回答方才的问题。“其实我这开妓楼的生意也确实好做。第一,先把手底下的姑娘训服帖了,第二,让姑娘们把你们这些臭男人训服帖了。然后钱就跟着来了。”

      雪维坐了起来,一手搭在膝上。“怎么我今天听着有人对我不满啊!我这新婚前夜冒死跑到你这里来,还不给我点脸面。”

      “偏不给,省得你蹬鼻子上脸。”红儿娇嗔一句,狠狠戳了雪维脑门一下。

      雪维故作委屈地说:“你说我冤不冤,成亲前吧,打认识了你也就你一个。成亲之后吧,婉儿打小伺候我的,大嫂连带着给她个名分也是常理。人们常说富贵家的男子有三妻四妾,我只有一妻一妾一知己,自认为并不过分啊!”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死者可以生,生者可以死。所谓情有独钟,就贵乎一个‘独’字,眼中除了所爱,再容不下他人。可惜红儿命薄,风月间翻滚了多年,早看清你们这些男人的心思,想来终此一生,也难遇到一个痴心人了,所以……拿你凑合凑合吧。”

      雪维听她这话倒也觉得奇怪,红儿作为妓楼的老板,往日间无论遇到多么难搞的客人都处理得雷厉风行,颇有男人杀伐决断的胸襟气度,甚少流露这种小女儿心思。

      “怎么?我这么多年也是真心对你的,你竟是不喜欢我吗?”

      红儿并不是那种靠男人的女子,她也知道雪维是爱他的,可是不同于对妻子的爱意,她从小见惯世间悲欢,也并不觉得怎么样,方才只是一时伤感。

      “还没回答我呢,你到底喜不喜欢我?”雪维抬眼看着眼前人。

      “我要是不喜欢你,犯得着特意给你准备这间雅致安静的地方吗?我就是犯贱,要真能六根清净,真能不爱你的话,像你这种来妓院从来不付钱的人,早被我派护院大棍子打出去了。”

      雪维听了这话心里很是满足,一把拉过她在怀里,刚要抱住,不想被人推开。

      “你怎么忍心让我乘兴而来败兴而去?成亲之后,我怕是一时半会来不了了。”雪维面带一丝委屈。

      “没两天就要成亲了,别在这里夜不归宿地惹人话柄,今晚见也见了,我没空招呼你,还得去楼下招呼客人,就不奉陪了。”说罢,便出门去。雪维知道她的性子,也只好讪讪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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