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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

  •   “回侯爷的话,七公子这只是皮肉伤,并没伤筋骨,诊过脉了,虽然沦了雨,但盛夏天热,并没什么大碍,稍后就能醒过来。高烧不退,是因为伤处肿胀,皮下淤血,肌肉板结成硬块,瘀肿不消的缘故。”

      “那得怎么办?”

      沈季臣虽然痛恨夏邯打伤了雪宜,但此刻先为雪宜医治伤势才是正理,忍了一口气答道:“古医术有记载,凡是衙门里受了重刑拷打,挨了板子的,若不祛瘀,伤口定要发炎。有以碎瓷片置于伤处,用力按压,放出淤血的办法……”

      “你说什么?他都这样了你还要折磨他!”夏邯听了吓了一跳,隔了许久,伤势更是狰狞,叫人不忍直视,又怎么能受得了碎瓷片割伤的痛!

      “侯爷现在知道心疼了!你往死里打他的时候干嘛去了?”沈季臣一句抢白,夏邯吃了个瘪,心里有气,但小弟伤势太重,他此时也不想得罪了大夫。

      夏邯刚要说话,只见怀中的人悠悠转醒,喜上眉梢,赶紧唤道:“小七,小七,怎么样了?”

      雪宜睁开眼睛,略一动弹,身后的伤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了离园,周身暖暖的。

      不对!自己……竟然在大哥怀中?

      雪宜如同触电一般猛地抽身,牵动了伤口,疼得轻呼一声。

      夏邯想要伸手试探下他还发不发烧,却被雪宜一侧头躲过。一只手就这么堪堪停在半空。

      夏邯望着那双绝望心死的眼睛,心口一阵阵抽痛袭来。小七宁愿蜷缩在被子里,也不肯枕在他身上,那受伤的眼神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在独自舔舐伤口。

      看他嘴唇干裂,便转身拿过一杯茶水递给他,谁知被一句话堵了上来。

      “不劳侯爷费心了。”

      侯爷?竟然叫侯爷?而不是大哥。夏邯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方才再愤恨,此刻也消失不见。其实并没想要把他打成这样,可这孩子偏偏执拗起来比小六还厉害,硬是打死都不松口,这才勾得他火起。没想到这一顿打,竟然打到如此生分的地步,连哥哥也不忍了,只叫侯爷!

      “这是恨了?”夏邯的声音中透着一丝苍凉感。其实对小七,他的感情很复杂。有道士的批语,他忌惮小七;有小七的母亲早年间胡作非为,他连带厌恶小七;可是这孩子多年来孝顺懂事,近几年不止文采极佳,政事、军务上也崭露头角,见解独到,又由不得人不喜欢。何况养在身边多年,见他的次数比见自己儿子多得多,哪有一点不疼惜的道理!

      雪宜想了很久,还是淡淡叹了一口气,“并不是恨……”他说的是实话,所谓恨,该是想要报复对方的那种急切心情,恨不得手刃仇人的那种念头。所以,他对大哥绝不是恨。

      “不是恨,就是怨了……”似是疑问,又似是回答。夏邯四十几许年纪,这一句说得,倒是颇有些沧桑感。

      夏邯端了药碗,尽量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喝药。”

      雪宜只是木然地看着榻边香炉里凝神香缕缕升起,也不答话,甚至不看夏邯。

      侍女如儿进屋回禀道:“侯爷,六爷送了王刺史过江,策马加鞭往回赶,已经到巷口了。”

      夏邯深吸一口气,长长一叹:“真是冤孽!”便放下药碗,起身出去了。以往,无论怎么责打责罚,小七也从来不敢对他爱答不理的,从来都是乖顺地承受。今天这副不理不睬的样子,让他第一次切实感到有什么东西要从手边溜走一般,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很难过。

      只怕这心结算是结下了,与其这么僵着,倒不如让小六来劝吧。

      雪维一路听说了方才的事,一进门便向离园走去。却见如儿在门口哭泣。便问:

      “怎么了?”

      如儿一双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抽抽噎噎地止不住,哭着答道:“侯爷出门之后,公子不肯喝药,也不叫大夫看伤,跟他说话他都不理睬,冰冰冷冷地趴在那儿发呆。以前可从没有过的,把我吓坏了。”

      雪维皱了皱眉,小弟一向是个很温柔的人,性子十分和善,从没发过这种脾气。他并不知道那晚雪宜在门外听了大哥的话才挑起心里难过,也并不知道他死倔着不肯讨饶还跟他有几分关系。只是以为他是因为大哥让他娶王椽的女儿,他嫌弃那女子容貌不好,所以才顶撞大哥,心里倒是觉得小七这次闹得奇怪,有些过分了。

      敲了两下,屋里也没有反应,雪维便推门进去。

      自己进门,小七也不出声,也不看他。雪维想要掀开被子看看他伤得如何,没想到刚一伸手,小七就一把按紧被子。

      雪维耐下性子难得的哄了他一阵,可是榻上的人就是没反应。小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其实六哥对自己那么好,自己并不是真的要和六哥相较,本来也没的可比。可是有些事自己明白是一回事,亲耳听大哥说出来就是另一种滋味,这会儿就是赌气,不愿意开口搭理雪维。

      雪维见跟他说话他也不理人,心里也有几分生气,看他那一脸委屈的样子,定是又不定在想什么。他委屈,我还委屈呢!你生气大哥打狠了你,我回来看着也心疼,往日自己疼爱的弟弟现在连话都不跟自己说。小六越看他那副样子越生气,也少见地小气了一回,说道:“你委屈,我比你更委屈!这叫什么?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关我什么事啊?我就是那池鱼,也委屈得很!”

      说罢,撂下这句话就出门了。

      小七见最疼自己的六哥都被自己气跑了,又是懊恼,又是伤心,紧紧抱着枕头,把头深深埋下去。

      廊下,雪维正自消消气,看来这往日里乖觉的孩子发起脾气来也是够要命的,可他到底也不懂小七这次为什么如此倔强。

      白羽幽幽地出现在雪维身后,冷冷问道:“六公子生气了?”

      “没真生气,就是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你尝过寄人篱下的滋味吗?”白羽的声音永远没有温度。雪维听了一惊,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什么寄人篱下?是少他吃了还是少他穿了?少在这挑拨!”雪维狠狠瞪着白羽。

      “所以你不明白他。”白羽丝毫没有表情,只是自顾自说着:“是否寄人篱下不在吃穿用度,在心,在旁人的眼光,在他人的言语之间。”

      “堂堂男儿,何必去计较世人的看法?”雪维虽然知道雪宜小心小意,多愁多思的性子,但终究不喜欢看他这样。

      “六公子当然不必计较,人人见了你捧一把,您怎么知道受人冷眼,受人言语讥讽辱骂的感受?况且就用吃穿来论,六公子每日回家在夫人那里用饭,都是大厨房做的,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六公子房里缺什么,直接去账房支领。可这离园不同。这里跟侯爷几房妾室那里一样,按月发月例,每天需要的东西从蔬菜大米到家具衣物,都要拿了自己房里月例去总管那里领,说白了就是自己买。这中间受了下人多少眼色暂且不提,这每月的例钱养活离园主仆五个人也并没多少富余了,是以多了白羽一个吃饭的大男人,管钱的如儿姑娘还颇是为难呢。”

      雪维从没听过这样的事,心下也不气了,反问道:“那他为什么不跟我说?”

      “其实比起普通黎民百姓来说,这里的吃用也可算是锦衣玉食了,并没什么好抱怨的。何况,一样的才华,也该有一样的傲骨,六公子要是被人短了吃用,受了下人的欺侮,难道会伸手去管别人要,再去告几个下人的状吗?”

      可我是你哥哥,不是别人啊!小七,难道你我兄弟间也终究不够亲厚吗?

      白羽似乎看出雪维心中所想,淡淡道:“他是个温和善良的人不假,但不代表没有心气。他不肯开口,并不是因为跟你生分,只是想保留一点尊严而已。”

      “你……”雪维向来讨厌夜翎的人,但没想到这个白羽会说这番话。

      “白羽在夜翎受的训练,是不必讲话时不要开口,但不代表属下没想法。方才是六公子自己问我‘他这是怎么了’,我当然据实回答,知无不言。”

      “你倒是懂他。”雪维悠悠叹口气,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并非我懂他,只因为六公子是高高在上的人,可白羽不是。六公子没有别的问题,那属下告退。”

      雪维自己静了一会儿,再抬头时,正对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如儿。

      “六公子,你去劝劝七公子吧。方才他说的话,可吓死我了。他说……他说……他说‘既然被人撵了出去,就不会再舔着脸回来。’公子是什么意思啊?”

      “你说什么?什么撵出去?不就是打了一顿,谁把他撵出去了?”雪维从未听过这话,急切地问如儿。如儿一五一十地边哭边说来,雪维听了只觉后心发凉。

      小七,莫不是真的伤了心,竟要离家而去?

      雪维刚要推门进去,又堪堪收了手,想来解铃还须系铃人,小七现在对人不理不睬的说了也是白说,转头匆匆向大哥书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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