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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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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邯见手中的板子打断了,再看小七身后虽然挨了好几十板子,但隔着衣服也看不出什么痕迹来,只觉得打轻了,便吩咐夏安道:“去!给我拿家法来,拿藤杖来!”
雪宜听了方才的话,才知道心碎的感觉。自己从来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自古嫡庶有别,他并非真的想与六哥相较。只是,自己明白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大哥口中骂出来是另一回事,这种痛,远比家法板子来的折磨人多了。
这板子打得总是伤在皮里肉外,钝痛难忍但并不破皮流血,夏邯这会儿只觉得打得太轻,手里抄起藤杖狠狠抽下去,小七一声惨呼冲到嘴边,又死死咬紧嘴唇咽了下去。
夏邯一把扯去小七的衣衫和单裤,臀上早已红透高肿起三指来高,挨得最重的地方已成了绛紫色,黑紫的淤痕呈绽裂状,方才最后一道的板痕在高肿的臀上清晰可见,一条四指宽的黑紫横亘在臀峰上,杖头打击处深深陷了下去,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一小段白皙颀长的腿也裸露出来,与黑紫高肿的臀部分界处格外显眼。
雪宜身后一凉,这才反应过来,虽然庭上的婢仆早已退下,但仍有管家夏安和两个打他的小厮在场,大哥竟是丝毫都不留颜面!一时羞愤,将头死死埋在条凳上。
夏邯看到这样的伤势心头也是一紧,但方才的话实在是触了夏邯的忌讳。他从来没想过往日里文文弱弱、逆来顺受的孩子犯起倔来竟然能把人气个半死,夏邯并非不能容忍他的小错,但是,一旦触及他这个家主的尊严,就是决计不可饶恕的。
夏邯抡起藤杖,朝着小七身上伤势最重的地方一连五杖飞快地打下去,近乎发泄,而非惩戒。臀峰上一道黑紫色的伤痕一点点破裂开来,黑红色的血水湛湿了藤杖,到第五杖的时候,堪堪带起一层黏连的血肉。这种痛,生不如死。方才的钝痛虽然磨人,但还勉强能忍,但这藤杖的威力雪宜太熟悉了,若是打人的人真使劲全力打下去,那可真是杖杖见血,实打实的伤。雪宜被绑缚在刑凳上动弹不得,挣扎间头撞在刑凳上,一声闷响,头上撞出一块青色伤痕。
夏邯命令小厮将他按死,这下可真是一动都不能动了。待到第六下,总算避开了臀峰的伤处,夏邯红了眼,打得毫无章法,出手凌厉,十分狠辣,深红色肿透的臀上被藤杖打过,一道青白,过一会儿才血液冲上来,再肿出更高的一道楞子,伤上加伤。因为下手凌乱,杖伤交叠处破裂开绽,臀腿交接处、大腿上都落了好几下,不一会儿工夫,身后面目全非,只剩一团黑紫。夏邯下手太狠,仿佛打得不是活人,而是一团死肉。因为打得太快,雪宜一口气呛在肺里,连喊叫都叫不出来。双眼无助地盯着前方,嘴唇已经咬破,手指抠在木头里,指甲里几乎要渗出血来。
夏邯打了一通,一把丢掉染血的藤杖,质问道:“还倔不倔了?”雪宜咬紧牙关,默默品尝疼痛,不发一言。
“好!好得很!给我把他拉到院子里去,别在这儿碍眼!一直打,打到服软为止!”说罢,见了小七一脸孤傲的模样还觉不解气,补上一句:“今天不过是为了个女人,你就敢跟我蹬鼻子上脸!我本来没打算整治你,你既然自己讨打,我还就必须让你知道自己姓什么?别忘了你腰上还有个‘夏’字!”
雪宜这才想到腰上的烙伤也随之暴露在空气中,这个夏字是他心中永远的痛,此刻竟然又揭开伤口示于人前。他听得出大哥的意思,大哥并不想打死他,只要他服软,给大哥这个面子,就饶了他。大哥也没再逼迫他说娶那个王小姐,毕竟今天闹翻了,他肯娶人家也不肯嫁了。大哥只是要他认错而已,要他为顶撞家主的权威认错。可是一提到这个夏字,雪宜无论如何也不肯吐口服软,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就是一口气梗咽在喉间,硬杠上了。就让我任性妄为一回吧!就好像心里的怨全发了出来,死活不肯服软。
夏邯等了一阵见他还不吱声,既然话说出口,就断然没有饶他的道理。只冷冷吩咐道:“拉出去接着打,什么时候松口认错,什么时候带他回屋歇着,他要是愿意讨打,就给我往死里打,也好让他知道这个家里是谁当家作主!”
昏天黑地。
这是……雷声吗?夏日的雨说来就来,滴滴答答,打湿了脸颊,越下越大。
身后的杖子打得极慢,下手想来也是很轻的。一定是安叔示意家丁放水,不然这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真要狠打,自己岂不是没命了!可是此刻臀上如同被万虫噬咬一般,这藤杖的厉害之处在于打完之后淤青黑紫才一点点爬上来,这杖伤最不易好,加上前面挨了板子,肿伤破裂,叫嚣得更加厉害。此刻以这藤杖的重量,即便是轻轻放在身上也是吃不住的痛,何况家丁不敢真的停手,还使了三分力气。每打一下,都有血水渗出,皮肉都再烂一分。剧痛之下,人的肌肉开始本能地抽搐,臀腿抽筋,雪宜死死咬着衣领,这无边无际的折磨不知何时才会停止,雨水和着血水,染红了刑凳。雪宜自嘲地笑笑,可算知道为什么衙门里刑讯逼供就是打板子最有用,此刻,他只求速死。
书房里,夏邯正襟危坐,什么事情都做不下去。脚不住地摇着,点地发出“哒哒”的声音,昭示着主人的烦躁。
“夏安,他服软了没有?”
夏安从小看着雪宜长大,早已经心疼得不得了了,可是这次七公子也是奇怪,竟然当着百官和外人的面如此鲁莽,让侯爷下不来台。夏安心里着急,可也只能干看着,方才劝他许久,仍旧是不肯告饶。只得斟酌答道:“侯爷,外面的雨下这么大,七公子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啊!侯爷,您饶了他吧!去年七公子险些熬不过去了,侯爷费了千辛万苦才救回来。那次假传军令侯爷都能绕过,这次不过是不肯娶亲,侯爷打也打了,就这么算了吧!”
夏邯怒气消了不少,也一直惦记着小弟,其实问了他那么多次,就是希望他找个台阶就下,没想到他一再激怒自己,倒是想扰他也不成。夏邯一向是刚愎自用的人,他的家主威严不许任何人挑战,雪宜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夏邯自然生气。
雨就那么无情地下着,夏日暑气正浓,他却觉混身冰冷刺骨,瞳孔逐渐失了焦距,已经分不清脸上是泪水亦或是雨水。
突然,眼前一双黑色描金的鞋子,抬头一看,正是大哥。
夏邯见了雨中瑟瑟发抖的人儿火气也就消了,看小七脸色煞白,身后半退的裤子,臀腿上着了雨水,更是血肉模糊,心口狠狠疼了一下。毕竟,这也是自己看大的孩子。但还是板了脸一副家长的口吻说道:“罢了,王小姐不必你娶了。反正都闹掰了。你既然知道错了,就回去好好养伤吧,以后当了众人,不可再做有十分寸的举动……”
“我没错……”这个声音极其细微,雪宜意识不清,但仍是死倔地吐出这三个字。茫茫大雨中,夏邯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再说一次……”双眼微眯,夏邯负手而立。
“我没错……”
“绳子给他解了!”夏邯突然大吼一声,家丁赶紧解了绳索。
夏邯一把硬是提上他的裤子,抓起他的衣衫,连拖带拽地沿着院子拉到府门口。夏邯的身材高大,抓起瘦弱的小七就像拎小鸡那样容易。一把迈出府门,竟把雪宜生生摔在府外地上。沿着台阶翻滚而下,雪宜身后的伤势在地上碾压过,就如同放在油上煎过一般,他张开口想要嘶喊,奈何张张嘴连声音都出不来了,只能发出几个嘶哑难听的鼻音。
雪宜呛咳起来,就那么枕在余温未退的地上,幸亏暴雨匆匆,街上再无一个行人。其实就算是被人看到又如何?自己的亲大哥都像扔垃圾一般把自己丢出府来了,我还求什么颜面?求什么尊严?
雪宜望着大哥离开的背影,眼前一片模糊,只有“夏府”那两个烫金隶书是清晰的。突然想起几天前回府的时候脑海中闪过的念头。当时竟然在想,竖着走进府去,会不会横着出来,真是可笑,竟然一语成谶。雪宜知道自己在夏家是什么身份,他并没因此生恨,一直以来默默接受了这一切。可是从来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被扔出府来的这一天。
这个夏字,太重了,太难了
这一瞬间,倒在冰冷的雨水里,他全身力气被抽空了一般。他竟然闪过一个念头,不如离开吧,离开这里,离开这一切。可是,又觉得心更加痛了,终究是舍不得的,舍不得得来不易的亲人,他曾经在下人房里渴望着的亲情,他舍不得走啊!
夏雪宜,你在犹豫什么?你都被人如丢垃圾一样撵出来了,难道还想要舔着脸回去不成?想到这里,竟然眼前一黑,终于晕倒过去。
夏邯并没离开,只是背立在府门口,迟迟不肯离去,也不肯回头,就那么站在雨里喘着粗气。直到身后传来下人慌张的声音:“不好了!七公子晕过去了!”
夏邯定立片刻,只觉得被人掐住喉咙那样的难受,赶忙回过头冲出府门去,一把将地上冰冷的身体抱在怀中,一边吩咐叫大夫,一边向离园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