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第三十三章 ...

  •   夏府正堂,按侯爵等级奏响礼乐,钟磬之音回荡在雕梁画柱之间。江南文武官员、荆州韩西原以下、豫州王椽以下各来访官员都一并列坐,宴席大开,玉盘珍馐琳琅满目,推杯换盏之间,一派繁荣景象。

      夏邯坐在上首,着王侯官服,举杯共邀道:“本侯又一特大喜讯与诸位共享。我夏邯愿与荆州刺史韩大人永结秦晋之好,今日,便是六弟夏桓与韩瑥小姐定亲之日,本侯愿以黄金万两为小弟迎娶佳妇!各位躬临祝贺,夏邯不胜荣幸。”

      韩西原起身回礼道:“夏侯爷如此诚意,我韩某人也愿以边境处五座城池为嫁妆,将小女风光大嫁!”

      此言一出,下面一众人等都不禁唏嘘不已,江南果然是富贵之乡,随随便便就拿出黄金万两娶媳妇,这皇家太子娶亲采用如此规格,夏邯当真是大手笔。再说韩刺史,五座城池陪嫁,看来与夏家修好的诚意不是一星半点,是真心结盟。

      雪宜依旧坐在六哥身后不动声色,只怕这传出民间会成就一段佳话吧!不过可惜,这陪嫁和聘礼都不过是政治手段罢了。江南还没富有到随便扔出万金,这万金,是用来买韩西原五座城池的,同时去年双方大战,夏家一方略胜一筹,这金子也是结盟时给对方将士的一点丧葬费补偿。而韩西原呢,去年战场上输了一阵,自然气焰低些,故而要想结盟,除了嫁女儿外,还得有所表示,这才割地给夏家换取盟约。

      祝贺声此起彼伏,大哥与六哥都忙于还礼,各位大臣轮番敬酒,二人都喝了不少。

      夏邯喜不自胜,又朗声对在做宾客说道:“本侯还有一事要跟王刺史商量啊!值此良辰美景,何不好事成双?王大人之女待字闺中,庶弟夏昱也男大当婚,昱儿在江南也算才名远播,一笔字画可让不少达官显贵一掷千金啊!王大人可愿意将女儿许配给小弟?”

      雪宜听了这话,昨晚大哥一句句不堪的话又冲进耳边,瞬间脸色煞白,他昨晚一夜难以成眠,耳边都是那同一句话。

      “让她娶满脸毒疮的人都是他高攀,若非桓儿不要的,他也不配娶刺史家的女儿!”

      王椽心里也是一惊,但想到自己女儿天生有缺陷,此刻有人愿意娶,虽然地位低些,但好歹也是夏家直系之人。夏邯一贯大小事务也就是仰仗两个弟弟了,人家知道了自己女儿的情况,夏雪维是肯定攀不上了,嫁给这七公子的话,怎么也是他夏昱高攀了,也会对女儿更好一些。这么一想,心中本意是想同意的,但一想到自己女儿毁容的消息已经在江南一些官员中不胫而走,此刻答应得太快又显得自己没有面子,于是拿捏道:

      “这个嘛……不是我看不起七公子,这令弟无官无职,听说还时常缠绵于病榻,我女儿怎么也是当朝地方大员之女,嫁给他一介白丁,会不会有点吃亏啊?”王椽出身草莽,本就不会说话,为人十分张狂。这么一说,言外之意,你嫌我女儿容貌不好,你自己弟弟身体不好不说,还没有职务,也好不到哪里去。

      夏邯赔笑道:“哎呀,您看小弟长得尚算俊秀,这王大人的女儿想必也是花容月貌,这郎才女貌,陪在一起,多么的合适啊!”王椽听了,脸色发青,夏邯明知道自己女儿容貌有损,又故意说这话。一众江南听了,表情都暗自嘲笑自己,一时气得脸色涨红。

      夏邯打一巴掌也懂得给个甜枣,有赶紧说道,“小弟年纪尚小,不敢太早给他官职,生怕他恃宠而骄,别人也会以为是仗着家里的面子才得了官职。待到以后做出些成绩,夏邯怎么会亏待自己弟弟呢?令嫒嫁给昱儿,自然也是享福的!”

      周围一众官员听了都赶紧随声附和,夏邯座下最受信任的秦宣更是适时拜道:“下官恭喜王大人!七公子年少有为,天资聪慧,恭喜大人得此佳婿!”被秦宣一带着,众人都道恭喜,王椽被硬推了上来,心里也有几分愿意,于是还是装模作样地问向雪宜:“七公子,你自己以为如何啊?”

      夏邯摆摆手道:“婚姻大事,问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

      “我不愿意!”

      雪宜突然开口,打断了大哥的话,也着实惊吓到了庭上所有人!刹那间,鸦雀无声,各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夏邯,等着看如何收场。

      夏邯强压下一口气,愤然道:“七公子喝醉了,王大人不要介意!来人,扶七公子回去!”

      雪宜以往,是断然不敢当面忤逆大哥的,更何况是大庭广众之下,文武百官面前!可是,昨晚做了一回小人,听了一次墙角,大哥一句句话如刀子一般扎进心头,刺进去,拔出来,再刺下去,直扎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同样是做政治筹码,大哥为了六哥的婚事打到近乎挑剔的程度,可是对自己,就这么轻轻松松不痛不痒一句话,就要定自己终身大事。今日,我再不肯受这样的羞辱,人家不要的东西,你要小弟舔着脸去求来,还要显得自己高攀,便是雪宜早已习惯了隐忍,但却实在忍不了这样的事!于是他倏然起身,再次朗声道:

      “即便大哥杀了我,我也绝不娶王小姐为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这个本来不起眼的一身素衣的少年。满堂针落可闻。

      “你大胆!”夏邯一把将手中茶盏掷于地上,他夏邯混迹军中多年,没有遗传到老祖宗的文人涵养,若非满堂宾客俱在,他就要气得掀桌子了!

      王椽见自己都有意应允,而这个七公子竟然如此不识好歹,等于当众扇他的耳光,一口气顶上来,脸色红闷发紫,拍案而起,大怒道:“好你个夏昱,我肯嫁你倒不肯娶!还有夏邯!你们是不故意串通起来要给我难堪!我今天还就不嫌丢人我把话撂在这儿,我王椽想当年也是混草莽的出身,小女确实天资稍欠,但也不会由着你们这样羞辱!你就是求着我嫁,我女儿也不嫁了!谁再敢编排我女儿,看我不大刀阔斧劈上去,要他不得好死。”王椽对着早已跟着站起身的随从侍卫大声道:“人家不欢迎,咱们不稀罕待在这里!咱们走!夏邯我告诉你,今天你我算是掰了!有朝一日我必报今日羞辱之仇!”

      说罢,一甩衣袖,带领侍从大步向外走去。

      夏邯眼见一场好事被小弟搅黄了,别说没有拉拢关系,只怕两方闹吹了他日要兵戎相见。赶紧吩咐雪维道:“快!快去送送王大人,赶紧劝劝,劝不好就送过江去,好生赔礼道歉。”

      雪维放心不下小弟,他也正自纳闷小弟往日一向乖顺,今天怎么突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冒失!但若是王椽真的震怒,两方真的交恶就会坏了大事。他回头看了小弟一眼,还是赶紧带了秦宣,追出门去。

      韩西原是个老奸巨猾之人,见了这副情景,便识相地带了家臣告辞了。

      夏邯看着眼前都只剩下江南的文武官员,便再没了好脾气,一挥袖子。“都散了吧!”底下的官员如临大赦一般,鱼贯而出。他们中有很多是夏邯的家臣,侯爷发起飙来实在吓人,未免殃及池鱼还是走为上策,都赶忙退下了。

      方才还热闹喧天的宴会变得人走茶凉,只剩下一厅残羹剩饭,一群低头不敢出气的侍女,一个不卑不亢立在下首的少年。

      雪宜余光看到大哥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这正是他怒极的征兆,大哥是最爱颜面之人,今天自己当众反抗,可是触了大哥的逆鳞,想来今天决计难以善罢甘休了。雪宜嘴角不屑地笑了一声,也罢,今天就打死我算了,打死了,你我都干净!

      “侯爷息怒啊!”这时候也就管家夏安还敢开口劝慰。

      “混蛋!畜生!还等我请你吗?来人,给我拿绳子绑了,往死里打!”

      夏邯一声喝骂,在场婢仆无一不吓得跪在地上,以头扣地,身体发颤。

      雪宜双目紧闭,任由小厮将他拉到堂上那熟悉的木条长凳上,每次挨打,他断然不敢躲的,大哥下令绑了他,还是头一次。

      家丁拿来板子,轻轻放在他身后的那一刻,雪宜只觉心脏被握住一般狠狠疼了一下。心底自嘲:原来我还是怕的。尽管开口那一刻就知道有此下场,尽管从前挨过太多次,但想来人对于疼痛是无法做到习惯的。尤其是对刻骨之痛,尤其是对无法逃躲只能硬抗着的狠打自己总会本能地畏惧。

      木板打击在人身体上的闷响就那么毫不停歇地在身后回荡着,夏季衣衫单薄,虽然隔了衣裤,但依然能感觉到臀上的火热和钝痛。板子打人是一种文火慢炖的折磨,这板子是往日家里用来惩戒下人的,并不十分厉害,但四五十板过去,雪宜紧紧咬着牙,已是冷汗涔涔。

      家丁下手虽不算太重,但无休无止地打下去,雪宜快要熬不住了,想动一动缓解疼痛,无奈被绑缚在刑凳上,越是想挣扎,细麻绳勒得越紧。他只好死死抱住刑凳苦熬,往日里挨得痛了,他总忍不住叫喊出声,可是这次,他绝不想哼出一声。

      堂上的婢仆早被管家夏安一个眼色挥退下去,夏邯死死瞪着眼前的小七。想是这大半年没吃家法,又去了长安一趟长了脸面,竟然也胆敢如此忤逆!今日不整治他这一身反骨,他日他还不得上房揭瓦!夏邯见了家丁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心里更气,一把上前夺了板子,一手按死小七的腰,一手抡圆了板子砸下来,一连十几二十下,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时间,雪宜痛得使劲扭动身子,可是也无能为力,动弹不得。

      夏邯知道让他娶个满脸毒疮的妻子是委屈了他,可是今天当众被驳了面子,又与豫州弄得不欢而散,更丢脸的是还被韩西原看在眼里,心里火气不小。

      看着手底下的人冷汗涔涔,一张俊俏的小脸在疼痛下变得扭曲不堪,发丝贴在脸上的样子楚楚可怜,夏邯还是有几分心疼的。本想要给他个台阶下,便大声喝问道:“你再说一次!你娶不娶王椽的女儿?”

      雪宜冷笑一声,问题不是我娶谁不娶谁,而是在大哥心里我到底算什么?这样的逼问实在好笑,当下紧闭了双眼,喘息着消化方才的疼痛,提起一口气道:“大哥就是打死我,我也绝对不娶她!”

      夏邯本来想饶过他,断然没想到这个孽障竟敢到了现在都不服软,还张口忤逆。刚压下的三分火“腾”一下子蹿起来,抡起手中的板子劈头盖脸地又打下来。

      夏邯边打边骂:“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反了你了!我叫你娶谁,你就得娶谁!由不得你在这儿叫嚣!你不服,我今天就打到你服帖!”

      夏邯行伍之人,手底下的劲道极大,那板子四指宽,两指厚,又是实木制成,狠抡下来砸到身上,雪宜只觉有千钧之重,臀上又痛又烫,与衣料摩挲一下,都是火辣辣的疼。此时已经挨了少说七八十下了,这样不歇气地痛打,想痛呼都叫不出口,一口气闷在胸腔里,夏邯再次停手时,他便不住地呛咳起来。

      方才受刑之时的痛尚且可以忍受,但此刻一停歇,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板子打过的地方一条条肿胀起来,越肿越高。右边身子受板头打击最重,疼得一阵痉挛,肌肉突突地跳着。他再不想扭动身体消解痛楚了,此刻只要稍稍一动,都如以银针扎入神经一般。

      夏邯眯起眼睛,打量着被绑缚在刑凳上一声不吭的小弟,厉声喝问道:“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服不服?”

      “小弟死也不服!”

      饶是疼得厉害,雪宜也不肯松口,昨日大哥与夫人在房内的对话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次怎么敢当面挑战黑面战神江南王的权威,也许只为那一口气,往日虽然隐忍,但今天这样的耻辱却怎么也咽不下去。昨晚大哥的话无异于千把软刀子将他凌迟,自己只有大哥与六哥两个亲人了,虽然知道大哥从来都爱骂他低贱,但当亲耳听到自己与六哥在大哥心里竟然是这般天壤之别,还是痛得五内俱焚,昏天黑地。雪宜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在意大哥的话,自己这么贪恋这难得又残酷的亲情。大哥,你难道连一点怜惜,都不肯给我吗?

      雪宜耿起脖子,有生以来头一次当面顶撞,用颤抖的声音质问道:“大哥为何非要逼迫我娶王小姐?难道在大哥心里,我只配要你的桓儿不要的东西吗?而且还得舔着脸承认自己是高攀了!”

      “你放肆!”夏邯断然没想到一向温顺得小七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双眼通红,血丝密布,抄起手上的板子,冲着小七臀峰上拼劲全力砸了下去,板子应声而裂,堪堪断成两截。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如同将死的小兽的哀鸣,连声音都变了,雪宜眼前发黑,不顾绳索绑缚,上身用力扬起,两眼绝望地瞪大,正是疼痛至极,本能让他逃脱,可却只能硬扛着。

      夏邯也气得两腮通红,手臂颤抖,这一板子打下去就如同战场上出杀招时一般狠辣。他后退两步,又上前抓起小七的衣领,只见眼前一双秀目竟是毫无畏惧地迎上来。夏邯更怒,一脸面容狰狞,一字一顿地说道:“谁给你的胆子说这种话!我今天还就告诉你!即便是桓儿不要的东西,你也不配要!”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