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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第一百三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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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对中丞大人也实在是太偏爱了,抗旨欺君,还跑去掺和谋反之人的事,不痛不痒打一顿,竟然就算完了。”
“已经不是中丞大人了,尚书大人慎言!别招惹了陛下的不痛快!”
“恐怕也不是不痛不痒,我瞧瞧瞥了一眼,啧啧,打得可真惨啊!再说刑具加身,乃是罪人的标志,你我文臣向来重视清誉,哪里受得了这个!”
“可是陛下到底也没怎么着呀!雷声大雨点小,今日倒不像是要动国法,倒像是动家法的模样,想来心里还是念着夏雪宜往日里的好,加上相识十数年,自然情谊非同一般。他虽名声不大好,但若论朝政见解,老夫确实佩服。今天拦着诸位落井下石,也是为了诸位着想。陛下心里念着他,如此有才华之人,保不齐还有再起之日啊!”
“再说他带了多年兵,军中威信不低,但看大司马为他抱不平的样子,便知他又多得人心。当然,这也未必都是好处,兴许陛下也忌讳着呢!”
方才看热闹的群臣不得不怏怏散去。时值正午,奈何阴雨绵绵,天色昏沉,虽已入春许久,可北国天寒,总不见明媚之色。
大殿里,萧靖独坐宝座之上,以手抵额,烦躁非常。左右已经屏退,只剩陈彧近前。
“丞相大人怎么看?”
陈彧虽是追随萧靖的旧人,但深知君臣有别,处处谨守礼数,不逾越半步。他见陛下独自思忖许久定是心中怒气渐消,诸多猜测,却想不清楚原委,这才出口提点。
“陛下以为,先生是去勾结反贼,帮夏氏谋天下的吗?”
萧靖闻言诧异,想都没想就答:“这怎么可能!那他不如一开始不要做朕的臣子还更方便!”
陈彧见萧靖这么说,便浅浅笑了一下,又问:“陛下以为,先生是回去给夏邯奔丧的吗?”
“哼!信口开河,他说谎都不打草稿!朕在夏家不是没安插人手,只是近来夏邯意识恢复,他手底下操纵着夜翎害朕的人折损不少,其余也不敢张扬,这才打探不到内幕。可夏邯身死,几个旧部死在夏府,夏邯葬礼上秦宣一头撞死都不是什么秘密消息,江南不少人亲眼所见,总做不得假。朕的人半月前还亲眼见过夏邯活着,夏轩所报薨逝之日应该无误,夏邯分明是他到了江南才死的!奔哪门子丧去!”
“还是陛下缕得清楚,臣不能及。不管什么时候死的,夏邯死的好啊!他一死了,群龙无首,自然任陛下接管处置。夏轩种种作为摆明了是向陛下表忠心的,此人与他父亲不同,成不了大事,但很懂得安身立命之本。且人又年轻,蹿得不了那帮旧人拧成一股绳。如今来看,没有什么,比夏邯死了更永绝后患的办法了。这几日接到线报,江南局势平稳,水波下的暗流,看来已经不攻自破了。”
陈彧见萧靖点点头表示赞同,这才又说:“先生平安回来,江南的事也解决了。只是有一点臣不明白,月前夏邯还活蹦乱跳地派夜翎勾结旧部,怎么先生一去,他就死了呢?”
陈彧这话说的意味深长,萧靖猛地一怔,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劈了一般停滞住,他的心口狠狠地抽了一下,眼睛里浮现出一丝张皇失措。
“你是说……”无数个念头串联在一起,他瞬间就懂了。
得到陈彧一个肯定的延伸,萧靖突然站了起来,呼喝左右道:“摆驾……不,给朕更衣,要常服……要以前的旧衣服,朕要出宫一趟!”
梓园,原是大庆天子为获封燕王的萧靖修建的王宫边上的园林。早在燕国国都初定,北方常年战乱万事凋敝之时,不爱豪奢的萧靖就大方地让出这座工程浩大的精美园林给手底下不少大将及家人,让他们一股脑安置在梓园居住。此后国都建成,诸将分封府邸,唯独雪宜因与公主在此有深刻而美好的回忆而不舍得搬离,又因为此处毗邻皇宫,来往办事方便,故而一直居住。萧靖登基之后,便将此处园林重新造景翻修赐给了雪宜。
换了干净的衣衫独自一个人趴在软塌上,雪宜轰走了房里所有的伺候之人,就那么一个人熬着臀上肿胀剧痛,缩在被子里打冷颤。
有多久了,这种挨打受刑之后一个人舔舐伤口的感觉,确实久违了。
唐翊晃晃悠悠的进门,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连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先生……”
雪宜只是埋着头趴着,声音闷闷的、软软的,带着疲倦和失望。
“唐翊,你拿着那边案上的折子走吧……”
唐翊拿起折子一看,只喊了一声“先生!”便涕泪直下,后悔难言。
“唐翊,我知道你想什么。新皇登基,曾经的旧部都受了封,进了官位。唯独你因为跟着我身边,虽然曾经也是陛下身边得力的年轻副官,却仿佛被陛下忘了一般,而我一直没主动为你筹谋,是我的不是。让你陪着我做抗旨欺君的事,实在太为难了,你密告到御史台我不怪你。案上是行前就写好的举荐你去兵部的折子,就算我如今落魄了,你拿着去找丞相大人,多半还是有用的。”
“先生!先生!”唐翊跪着挪到雪宜跟前,真心后悔不已,“唐翊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只是一时两难,若不上告便是欺君。唐翊也是思量许久才上报,并没有先生一走就告密,不想坏了先生的事……”
雪宜打断他说:“唐翊,你若真为不敢欺君,就该在我走时就上告。若你真心里不怨我,就该告给陈彧大人,或者托韩将军转呈陛下,而不该密信告到御史台。若为我好,就不该闹得朝野尽知,不该引政敌攻击我。你没有在我走时就上告,因为你心里是有大局的,你相信我做的事是对的,所以才在回程上告。而之所以告到御史台,想来是怪我束缚你太久。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耽误了你建功立业,耽误了你官位晋封,你心里还是有点怨我的。”
“先生……我,我鬼迷心窍了……先生早早写折子举荐,一心为我,唐翊小人之心,只是去年无意间听到陛下与先生议事时提及要我出仕可先生拒绝了,唐翊这才……是我错了,我不该背叛先生,我……”
“置中书,设六部,改革官制,非一日之功。去年陛下想你驻军去荆州,我之所以拒绝,是因为你与陛下其他旧部不同。幼承庭训,出身钟鸣鼎食之家,虽家道中落,但你文武皆通,比起领兵,不如布局筹谋。在我身边多一年,好了解六部运作,然后我把你调去兵部,才算人尽其才。并非是要拖累你一辈子给我当侍卫啊……”
“唐翊错了……唐翊错了……求先生原谅……”
“我不是圣人,现在原谅不了你。若你不闹得满城风雨,我回来后自然会去私下给陛下请罪道明原委,想来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你走吧,依旧去兵部,好好为朝廷尽力便是。”
唐翊哭求无用,连想帮雪宜换药疗伤雪宜都不肯理他,这才郑重三叩首,拜谢雪宜后离开了。
唐翊走后许久,雪宜一直蜷缩在被子里,心口作痛,冷汗淋漓。白羽走后多年,他终于学会了再重新信任身边的人,再重新不设防地面对朝夕相处的身边人,然而结局如此,他并不是责怪唐翊,只是不禁感慨,并不是人人都是白羽。
暮色沉沉,夜之将至,雨水越下越密,雷声轰鸣不已。房内空空荡荡,黑夜夹杂着白色的雷光,风声呼啸,时值日夜之分,传说是魑魅魍魉降临人间之时。雪宜一个人紧急抓着被子,他不禁感到一丝恐惧,仿佛回到了孤单的少年岁月,一个人惧怕着黑夜等待黎明。房中没有下人,他往日从不对下人高声,然而今天一反常态轰走了所有人,侍女们都不敢近身,但又担心自家主子的伤势,每隔两个时辰过来换茶换水,送饭送药,但终究没人敢劝。
萧靖犹豫再三,瞄着除了贴身伺候的总管太监也没别人,居然选择了神不知鬼不觉地翻墙进梓园。皇宫与原是皇家园林的梓园本就相邻,当朝天子白天刚革职罢官加打了人家一顿,傍晚就跑去他府上实在不成体统。免得再给他招来恃宠生娇、拿捏天子的骂名,只好出此下策。
竹伞上的雨珠汇成小河倾泻,大雨洗刷着站在庭中的人,房檐下水帘如瀑,侍女一时看不清来人,只听一声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说道:“烦请姑娘通传。”
守在房前廊下的侍女见那人穿一身藏蓝色长袍,竹伞遮面,剑不离手,不觉有两分警觉,稳了稳心神镇定问道:“来者何人,岂可擅闯?若无拜帖,速速离去!”
不愧是雪宜身边的姑娘,调教得都如他那性子一般,外表柔弱,内里刚强,说出两句话都颇有章法。
“萧靖,烦请通传。”
“啊……”门前三两侍女都吓了一跳,互相对视一眼赶忙拜倒在地,方才说话那个为首的匆匆进门通传。
不消片刻,侍女出门于廊下跪拜,回话道:“我家先生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来的是天子,陛下富有四海,自可来去自如,臣跪迎便是。可若来者是客,君虽有心探病,但此时主人不便,恕不奉陪。”
萧靖听了这话火一下就被拱起来了!本来诚心诚意前来,心里觉得方才冤打了他想安慰两句,谁知他为人臣子的还敢给主君吃闭门羹!难怪敢抗旨欺君,就是念着我往日里太惯着你,如今真是无法无天了!堂堂天子冒雨前来就等同于是赔罪了,领了情顺台阶下了不就完了,矫情什么?真是可气!
如此一想萧靖上前便要推门,手碰在木门上发出“吱呀”一声,房中的雪宜正紧张地从裹着的被子里探出头竖着耳朵听着,只一声门响,便如一箭贯穿心肺。眼眶里的泪“滴答”落了下来,心里所有的难过和委屈都瞬间决堤崩溃。
萧靖的手停在门边,却终究忍住了猛然推门外加再踹一脚的冲动。他是断然看不见雪宜在屋中的模样的,可不知怎的,他还是停手了。
若是天子可进,若是探病不可……吗?
之所以这么晚才来,便是先传唐翊讲明白了原委。一想到他亲手杀了他的大哥换一个太平,想到他为自己的江山帝业,为新政改革已经倾尽所有,想到他白天挨打时就算疼得抽筋都没有当着朝臣的面为平复江南之乱的事表功邀赏,萧靖终究还是不忍心。今天打板子的时候打心底里觉得他太猖狂了,不教训都不知道天高地厚。然而当他被扣上脚镣,忍着臀上隆肿伤势硬要跪直了发毒誓的时候,又觉得不是滋味。
跟随我一场,如今落得茕茕孑立,踽踽独行。若真把你这无法无天的做派给扳过来,只怕此后就是行尸走肉一副躯壳而已,着实索然无味。算了,谁叫你生得惹人怜,我便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哼!也罢了……我等到你家主人方便的时候便是。”萧靖把湿透了的竹伞扔给侍女,自己捡了廊下正屋窗边的廊椅上坐下,怀里抱着随身佩剑,一动不动开始闭目养神。远远看上去不像是当朝天子,倒像是潇洒剑客。
侍女们犹豫了一下也不敢去打扰,只是虽已入春,但夜来风雨交加,寒冷非常。加之她们进屋去看过,发现自家主人眼角挂着泪、邹着眉,已经缩在被子里睡着了。她们着实不敢就这么晾着陛下,思来想去,只好拿了从来公主猎回来的上等皮毛给萧靖盖上,只盼着主子赶紧睡醒吧,这样下去明日早朝不见陛下身影,岂不是要闹出天大的事了!
然而屋里熟睡之人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了,见萧靖要推门便如至冰窖般心寒,谁知他又不闯了,一时百感交集,松了口气,加之白天折磨太过,便昏了过去。
时至夜半,雪宜终究因为伤处而疼醒了。
“呜嗯……”睡迷糊中一翻身压到了伤口,雪宜挣扎一下想再趴过来睡舒服些,谁知因为忘了脚上带着镣铐,两腿一蹬就叽里咕噜从软塌上摔下来了。虽有被子垫着,但一百大板打过的伤处一砸还是疼得他痛呼一声,趴在地上久久缓不过来。
雪宜出身江南,一直习惯睡在地上。但萧靖驻扎边塞多年,北方天寒,北人渐有睡胡床的风俗。且当朝天子有此喜好,大臣也争相效仿,近年传播更广。梓园也按这样的风俗设计,可雪宜一直不太习惯,只因为穆伊当年喜欢梓园的高床,故而一直未改。
雪宜疼得眼冒金星,锤了一下被子小声嘟囔道:“什么破床,伊儿,你可害死我了!”
雪宜低着头,只觉半扇月光洒进窗户,清冷中却又融融暖意。他狼狈地趴在地上缓缓抬头,下一刻实在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因为窗沿上居然坐着一个萧靖!
张大了嘴说不出话,第一反应就是他居然还没走?第二反应就是刚才冷酷地发出闭门羹的自己现在居然让人家看见半夜睡着睡着滚到了地上还大声嚎叫?
不对,总有君臣之礼,不能再张着嘴趴在地上了!
这么想着,雪宜感觉忍痛跪起来,刚想开口,谁知突然一开窗冷风灌进来,参见陛下四个字没说出来,倒是对着萧靖一边行礼一边大声地一个“阿嚏”打了出来。
萧靖坐在床边揉了揉额头,许是因为没穿着那身龙袍,许是因为没站在巍峨宫殿里,他看着眼前的人,跨越了这些年的隔阂,又回到了当年军营里的日子。他苦笑,也许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二人又会因为身份立场不同而频生争执。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人与人之间禁不起裂痕叠加,他与雪宜终究回不去当年了。可是此时,此地,就暂且放下吧。
一个凌厉的翻身纵跃,萧靖直接翻窗户进屋,随手关严了窗。
“陛……”雪宜眨巴眨巴眼看着当今天子翻了窗户,刚一出声就被打断。
“闭嘴。”萧靖叹口气把他拎回了床上,一抖落被子把人给严严实实盖在下面,对着炉火轻轻一吹,炉子里的火苗又跳动起来。
环视四周,一盆清水、手巾、伤药、纱布都摆得整整齐齐,炉子上温着茶壶、药碗和砂锅。
萧靖看了这些原封不动的东西皱了皱眉,伸手去掀被子,果然隔着衣料都感觉到伤处烫手。
“陛下……不劳烦……”雪宜面露羞色,谁知腰被人死死按住了。
“闭嘴,老实呆着!”萧靖点了灯,轻轻拽下雪宜的裤子,他刚要伸手去挡,萧靖什么也没说,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雪宜就把手放下了。萧靖看了伤势摇了摇头,臀腿上远比白天要恐怖狰狞得多了,红肿变为暗红发紫,肿块下血脉抽动可见,整个两团夸张的隆肿就像是扒在白皙的皮肉上一般,跟腰上的嫩肉一比简直不像一个人的皮肤。
雪宜知道萧靖一定了解事情原委了。两人都没再提江南的事,也没说别的什么,只是静静地待着,萧靖用热水将药膏化开,拿竹片抹在雪宜臀腿上。仿佛知道要发生什么,雪宜一把拽过一旁的被子赌气似的蒙住了脑袋,又被萧靖给掀开。
“也不怕闷死你!”
雪宜两眼泪汪汪的,他知道肿伤必要揉开化瘀才能好,可是顶着肿成馒头的伤被人拿手一按揉可不比打板子轻松。这放了一天没治,还不定得疼成什么样子呢!
怎么这么没骨气,不是都吵崩了吗?罚也认了,打也挨了,下定决心恪守君臣之礼,怎么这会儿又阴差阳错得被人按着上药了呢?一切都那么顺水推舟,谁也没好意思开口。
萧靖哼了一声,递给他一块帕子,雪宜只好接过来咬住,又把萧靖掀走的被子给稀里糊涂拽了回来,团吧团吧抱在了怀里。趴在松松软软的被子里,仿佛有了点安全感。剩下的,就是咬紧牙关硬挨着。
萧靖简直懒得理他,朝堂上发毒誓的时候不是神气得很吗?多少年来,外人面前再怎么意气风发,再怎么沉稳得体,卸下防备之后,永远是那个脆弱的、寂寞的、重重心事的少年模样。
将药膏抹匀,萧靖干脆撇过头去不看他那张委屈巴巴的脸,一手按着后腰,一手用力揉搓着板结淤肿最重的地方。
“呜呜呜……”雪宜虽然心里有防备,可剧痛袭来的时候永远是超乎想象的。揉伤跟挨打不一样,挨打好歹一板子之后能喘口气,揉伤可是来回揉搓,直疼得雪宜忍不住来回扭动,眼泪刷刷地止不住,他只能咬着帕子整张好看的脸来回蹭被子。萧靖感觉到手底下的人快挣扎得按不住了,还好两只脚铐起来了,他两条腿只能小幅度抬起来来回踢打着床面,看样子着实可怜。
“疼……疼疼……”
“废话!”萧靖心里还是有气的。雪宜不信任他,所以做这事之前根本没有与他商量,而是选择抗旨逃跑。但其实萧靖又何尝像以往那样对他全然不疑心呢?如若真是君臣相知,就该在发现江南异动时找他商议,而不是下一道禁止出京的旨意来拐弯抹角地震赫。
“疼疼……”雪宜实在是疼得很,萧靖不带停地给他揉伤,武人力道大,只怕没伤这么按他他的身子骨也受不住。
“活该!”
“……”雪宜不敢说话了,就是越哭越凶,肩背耸得厉害。
“忍着。”萧靖语气也放缓了些,终于放过了雪宜,又给他敷上一层草药,用冰凉的水浸湿手巾给他盖在臀上冰敷,立时酥酥麻麻、冰冰凉凉得舒服许多,雪宜虽止了泪,却还是抽噎着停不下来。
掀开砂锅盖子,盛一碗粥给他。许久,雪宜才肯抬起脸,眼角红红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毕竟身后的伤在冰敷,裤子都提不上,他极不好意思地趴在床上捧过白瓷小碗,低头啄了两口,是甜甜的山药红豆粥。
“往事休提,就此揭过吧。”萧靖望着窗外的月影,眼神也有一丝迷离。
萧靖没有要再说的意思,入夜前来还吃了闭门羹,给他疗伤一回已经是赔罪的意思了。堂堂帝王,做到如此,雪宜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他只是愣了愣,点点头。有些话不能说开,也说不开,隔了多年的距离今夜突然拉近,总有些尴尬。
“一月之后,你上折子悔过,朕便顺理成章地取了你的脚镣。记得让下人垫点棉花,你可别小看这刑具,细皮嫩肉有得罪受,至少退两层皮不可。”
“嗯……”
“目前,官你是不宜再做了,梓园许你住着,但这是朕的园林私产,总不能养闲人浪费。便效法曾经战国四君子广揽名士辩学之道,汇集在朝在野的名儒新秀,每逢初一十五,开席论道。午前讲学,午后论政。一来广开言路、帮朕笼络英才,二来一振北方文坛凋敝之景。”
“陛下不怕我结党营私,守得一帮自诩清流之士高谈阔论,放肆狂言吗?”雪宜心里也有傲气,听了萧靖的话甚是意外,不自觉就怼了一句。
“呵!朕看是打你太轻了!”萧靖没理他,又接着说:“太子已成年,自有太傅教导。朕的第二子武力非凡,助朕扫平益州久不在京。第三子第四子都上你这里念书吧!省得你闲出毛病了有空去放肆狂言!”
“……”雪宜乖乖地趴着,噘着嘴没吱声。
“明天起朕派申大夫来,你还别拗,老实点!”
一听申大夫要来管他,雪宜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儿在被子里,大气都不敢出了。那天晚上,不知什么时候萧靖走的,不知什么时候又睡过去了。只是一觉醒来,这一切都像梦一般,若不是臀上的伤药,雪宜真会以为一切皆是虚妄。还好,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