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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第一百一十九章 ...


  •   崇德元年五月末,自萧靖先锋军于洞庭湖受挫,此后正式进入梅雨期,水势减长,天候不利,虽有小规模江上攻伐之战,终至陷入僵局。

      崇德元年六月,因夏氏防萧靖猛攻使主力分散在长安中下游各要塞点,徐州江翰再次趁机破城夺回杨城,江北之地在七年间四次易主,任徐、夏二州进退吞吐,昔年繁花之城,天府之国,因战事惨烈已荒废不堪。

      崇德元年七月,江翰书亲笔暗函,向萧靖称臣,却并未声张。萧靖与徐州江翰联手,于长江中下游段江北四大湖中增造两千艘中小型排筏和战舰,联合秘密演练水军。

      崇德元年八月,夏氏全线退守长江南岸,夏季雨期大小三十余战,胜多负少,未曾落于下风。

      南原城府衙内,萧靖正悠闲地看书,一抬头看见陈彧提着衣摆踩着一滴雨水兴冲冲跑来堂上,打伞的侍卫赶不及伺候,害得陈彧被淋得像个落汤鸡。

      萧靖打趣道:“怎么我们一向沉稳的陈大人也有高兴得不顾形象的时候?有什么好消息说来分享一下吧!”

      陈彧喘了两口粗气,挥手让众人下去,谨慎地关上房门,才凑到萧靖面前说:“夏先生那边来信说,都准备就绪了。先生自己冒着风险去江边看了,另外勘测地形的人已仔细探查数次,江宽、水深、曲弯、风力变化都有了明确回报。且先生做事小心,除了为首的几个绝对信得过的将领,其余参与的人已经给打包送到冀州去了,绝不会走漏风声。两边战法演练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徐州那边水师堪用,不止装备精良,还个个训练有素。看来这些年夏氏的地盘扩张迅猛,江翰忌惮老对手,还是早有准备的。”

      萧靖以手握拳,在桌案上轻轻叩着,问道:“先生可定了动手的日子?”

      “两月之后,十月初二。”陈彧答道。

      萧靖点点头,又问:“陈大人这么高兴,总不是为了这一件事吧!”

      “是,还有第二件好消息,夏邯……病了,听闻是头痛症,毕竟年过半百,这次犯得比往常厉害,好多天没见人了。如今小侯爷当家,夏氏族老协助,重要的是有秦宣这个忠臣理事,倒也没有乱子。只不过他这病来得正巧,主公上次说的那件事,就变得容易办多了。”

      萧靖轻笑了一声,长舒了一口气,“天助我也!之前还是夏先生提醒了我,先生说要他‘后院起火’,本来说的是要联合徐州直攻江南大本营,不过我倒是看出了另一层意思。夏家这么个是非之地可并非是铁桶一块,不妨搅和搅和这团烂泥巴,保不齐大有文章可做!”

      “主公有几成把握?”

      “雪宜倾世之才,赤诚之心,尚且被折磨得形同枯槁、心如死灰,我不信其余夏氏诸人都是坦荡君子,这么多年被夏雪维这样桀骜不驯的人压制着,总得有几个又傻又蠢的小人能利用!他家已经得了两个天才,不至于人人都是人中龙凤吧!就冲雪宜当年被他们折腾那么惨,我看这帮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夏家的事江翰熟悉,可派人问问,此事你已进行了数月,必要仔细筹谋才是。夏家这摊浑水里,虽都是烂泥巴,但若要糊夏雪维一嘴,也够他恶心的!”

      陈彧拱手领命,又犹豫着问道:“此事……可要知会先生一下?”

      “不必。”萧靖说的斩钉截铁,“上次的事我相信他了,不过也给我提个醒,有些事上可用他,有些事上也要避开才是,免得真伤了情分。再说,他这个人本就爱忧郁伤感。到底是曾与他一族的人,这事若告诉他了,等于把这烂泥巴也塞给他嘴里,那他也得跟着恶心不是?”

      陈彧心下明白,攻心交涉是官场手段,他比雪宜得心应手,自然由他部署是最好的。

      “主公,夏先生此计可是前无古人之事,若能成,必青史留名。只是臣还是不放心,铜陵城是历朝古都,有言道:钟山龙盘,石头虎踞,乃帝王之气所聚也。此计谋虽妙,却也是孤注一掷之举。”陈彧说完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突然说泄气的话,忙拱手告罪。也是近日来忧思繁多,忽而喜忽而忧的,有些疑神疑鬼起来。

      萧靖起身扶起陈彧,“子瑜不必告罪,你是真心为我着想才会说这样的话。只是从我起兵第一日便知,世间之事没有什么是有保障的。若都等十成把握才做,倒不如不做的好。你说的不错,铜陵城有千好万好,只是我看他却有致命的一点不好之处,那就是太过于依赖长江天险。城建在江边,若我们过得了江,那江南腹地,便会唾手可得。”

      徐州,杨城。

      雪宜独自坐在绮水河畔,霜降已过,冬寒将至,河堤上秋草随风摇摆,颇有凄凉之感。

      此处为绮水旧址,乃是改道后的新河。昔年水淹杨城时蓄洪倾泻,遗留下的河水故道已变为湖泊,本是生民疾苦的祸事,数年后再看,不过徒添世间一处景色罢了。

      “怎么夏先生在欣赏当年杰作吗?”这一声阴阳怪气,十足嘲讽口气。

      雪宜不需回头便知是江翰,只得起身上前拱手拜见。

      “见过魏王殿下。魏王何须再计较当年小事,在下与魏王无冤无仇,记忆里,这么多年也不过两面之缘。”

      江翰轻哼一声,“是啊,初次是长安觐见恭贺,你跟着夏雪维去的,好像还在比武场上露了回脸,可本王也记不太清楚了。第二次是萧靖封燕王大典的前一日在新王宫里先给你举行冠礼的时候,那排场可真大啊!想不记得都不行!短短数年你从一个默默无闻的侯府庶子到权倾半壁江山的新贵重臣,被夏家关起来你能逃过一死,被当场抓获通敌罪证竟也是做戏。加上这渡江的谋划,本王与夏氏对战这么多年都没想出你这样的好点子,这么些日子你对我手下的兵指挥来指挥去我还都不能反驳,你这么有本事,我还真是有点佩服你了。”

      “不敢当,在下侥幸而已。”雪宜知道江翰心胸狭隘连月来攒了不少脾气,虽不想听从自己安排,但碍于他已向主公称臣,这节骨眼上不敢得罪,故而火气越来越大。

      江翰双眼死死盯着雪宜,只觉这个人气息很浅,骨子里都透着安静。只是江翰横看竖看,不知怎么就是看他不顺眼。外表温和谦恭,胸中城府万千,对于江翰这样的上位者而言雪宜是摸不透也控制不了的,这样的人总不太招人喜欢。

      江翰不知怎的竟然有些畏惧,他嗽了嗽嗓子,口气中硬是端起积分居高临下的架势问道:“登高易跌重,夏先生想过以后吗?”

      “没想过。”雪宜答得很快,语调没有一丝波澜。

      江翰尴尬地笑了两声,又说:“你看着也不像鼠目寸光之人啊!”

      雪宜口气很淡,而深邃的眼眸中透出无比坚定。

      “毕竟……有没有以后都很难说,想它做什么?世上本无忧,何必庸人自扰之?”

      世上本无忧,嗔、痴、怨、怒,不过庸人自扰。雪宜不禁浅笑,想起这话还是少时六哥劝他的话,那个时候的自己根本没有听懂。大概是因为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故而劝人的话大多都是不起作用的。只有做到一样的位置,肩上背负着一军荣辱和黎民生死的时候,他才懂得什么叫杀伐决断,才懂得当年的纠结自苦是何等可笑。

      雪宜再对江翰拱手一礼,“敢问魏王殿下,连舟排筏可已调至选定的三个渡口了吗?”

      “你放心吧,本王已安排停当。”

      雪宜又补充说:“明日十月初二立冬,凌晨江上雾汽弥漫,视野不明,恰是动手时机。另外需吩咐舟中乘水,木板铺沙,严防敌军火攻。”

      “哼!”江翰不满地一甩袖子,想起火攻就来气,“本王也是熟悉水战之人,这点事早已吩咐好。他夏雪维在水战中最擅长的就是放火,带的你们江南的将领一个个有样学样,着实烦得很!”

      雪宜又深深一躬,拜道:“就算大王一时气急,也盼望不要口不择言。‘你们’二字着实当不得,这样的话多了,就会三人成虎,在下不想惹麻烦了。既然一切安排停当,先行告退。”说罢,雪宜便转身欲走。

      谁知身后江翰愤恨喊道:“你想撇清?你撇得清吗?本王杀过江去非吃夏家人的肉、喝夏家人的血!你也敢这么做吗?少给我在这里装模作样摆清高,我就看不上你这路货色!这俩月在我面前对我排兵布阵指手画脚,皆因为你是燕王的人我就都忍了!你以为你在燕王面前得了脸,从此大富大贵交了好运?等到杀到夏府去那天,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嘴脸!”

      雪宜只是脚步顿了一下,静静听他说完,并没回头,径直回府衙去了。

      是夜,气温骤降,水汽半凝,冬之将至。江岸熹微火光闪烁,船锚抬起,排筏逐水,桨声荡漾,人影浮动,皆屏气凝神,蓄势待发。

      月之初,黯夜薄雾里,数十万大军寂静无声。唯有远村里打更人敲着铜锣的唱喝声悠悠传来:

      “生寒薄霜,木叶青黄。添衣进补,万物收藏。今日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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