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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危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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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沅不可相信地望着眼前的胜利,看看一地敌军的尸首,又看看一旁站立的少年,他无法相信这个文文弱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七公子胸中竟有这般韬略。他心里无数次问自己:怎么就赢了呢?这也太……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魏沅手没提刀,人没出帐,就看看七公子动动嘴皮子,这仗就打赢了。
夏雪宜静静地站在一地尸骸之间,微阖着眼,一阵晕眩。只看身边这个匹夫魏沅迟迟站在他旁边不躲开,还看来看去的,只好强撑着,挤出一丝笑容,“魏将军,你不是问我你与余下的将士有何任务吗?”
魏沅正憋屈着,一听这话,眼睛一亮,“末将听令。”
“你带着剩下的两千将士,去告诉今天打仗的一万八千人,城外五里扎营,可以睡了。”
“……”
这!魏沅挤眉弄眼一番,还是不情愿地低低说了声,“得令。”心里暗道,真不愧是六公子的弟弟啊。之前看他唯唯诺诺,全没有六公子意气风发的样子,还奇怪这是不是兄弟,如今见识了七公子噎人的本领,暗自点头,肯定是亲生的。
等身边这个挡视线的大汉走开,雪宜深深吐出一口气。
满地尸首,血流成河。又是这样呢!也许,以后,还总会是这样,想来自己不得不承认,太多无可奈何,太多无能为力。也许,自己也该快点理解,战争的残酷,是将人命放上生死天秤。
血染黄沙,泪洒月光。
他不顾士兵的劝阻,独自一个人站在战场上,只影孤单,夜半方回。
所有将士不会懂他为什么打赢了仗还是面无喜色,悲悲切切,打了胜仗,就会多发饷银,得到犒赏,不是很好嘛!但是所有将士从这一天起,不得不把七公子尊为军中仅在六公子之下的第二号人物来崇敬。
入夜,梦里
惊魂何寄?
睡了,惊醒。再睡,再醒。
梦里无数人的话在脑海中回响,挥之不去。
忽而是萧靖洞察人心后的嘲笑,“想萧靖一介武夫,,杀人不过是横刀立马,白刃穿胸。可是公子是江南王夏府的七公子,身在其位,难道没想过,有朝一日,身处夏家军帅帐中出谋献策,攻城伐地,谈笑间,即定论千万人的生死?待到那时,你可还会有今天的悲天悯人?”
忽而是大哥的点着他的鼻子指责和怒骂,“一个小妾的儿子,给点儿脸面就要蹬鼻子上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保一人而亡夏家,杀一人而保夏家。你给我我记住了,胆敢有所异动,我立刻活剐了你!”
他自嘲一笑,真是被人说中了。他今日也有用嘴皮子指点千军的一刻,他终于也走进杀戮与战争。可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并不像常人想象的那样充满胜利的快感和喜悦。
兵士征战沙场,为求一世功名;将帅奇谋略地,为求万古垂青。可是,他算什么呢?
他清楚的知道,不做事,大哥不养吃白饭的;做事,又要找来忌惮。做不好,痛责笞楚不在话下;做好了,只怕回家后反而是更大的麻烦。说到底,自己得到什么?伤心、痛苦与罪恶感罢了。
辗转反侧无用,踏霜出门,月光洒得一地皎洁,照得他无所遁逃。
十日后
“六哥那边情况如何?为何还不回来会师?”
“回七公子,渠阴已经攻克。然而侯爷连发三道急令,西线荆州刺史韩西原把陈韬、宋恭将军的大军打得接连溃败,如今已至宁西,侯爷急招六公子……带兵回防。”
“什么?”魏沅抓起信使的衣领,“你他妈的玩我们啊!六公子带着最精锐的亲兵跑了,剩下我们这两万人咋办?打道回府吗?”
魏沅这次说的不错。过江,等同于孤注一掷,如果在江北站不稳脚,那已经打下的城池都等同于白打了,最后一样得被逼退回江南。六哥的精兵一撤,我方士气损而敌方残余人马少说还有十万,一旦整顿好,又或是有援军支援,现在剩下这一万几千人,无异于刀俎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再有奇谋妙计,也挡不住敌人正面进攻。
雪宜低头沉思,正在这时,又一传令官闯入帅帐。只见这人打扮与他人不同,通体黑衣,腰间束一条玉带,也不束冠,黑带绑发,脸上无一丝温度。
这人单膝下跪,拱手拜道“拜见七公子。”
“你是……”这人,雪宜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属下是侯爷座下护卫白羽,奉侯爷命令传达军令。”
众人皆知夏邯座下有一支特殊的部队“夜翎”,共三十六骑,用于暗杀和执行特殊人物。雪宜不懂,大哥派夜翎的人要做什么?
“侯爷有何军令?”
“四个字,望七公子务必执行。”
“既是军令,无人敢违抗。”
“侯爷军令:不!许!撤!退!”白羽依旧冷若冰霜。
一字一顿,字字分明!
在场人都是一惊,包括夏雪宜。
“侯爷已经命令安城、竹远集结十万兵力,约一月半功夫可以到此,在此之前,请七公子不计一切代价,守住江北,不许后退一步!”
语惊四座,雪宜只觉齐刷刷数十道目光看向自己。雪宜狠狠咬着下唇,虽然未经点算,但手里只剩一万五千人左右,经过此前收复江南三城,又急行军渡江,然后马不停蹄呃地在百里坡大战,此刻已是兵劳师疲了。对方固守兵家必争之地杨城,虽然周围大部分是江淮平原,但城高池深,杨城城墙上又有百年前数千名弓箭手赶制出来的巧夺天工的弓箭牌弩作为防御。城里的十万大军虽然此刻残破不堪,但倘若知道了六哥撤军,自己孤军自守,一旦整顿好杀过来,这里的一万五千人,一个都别想生还。
雪宜深深喘息了一口,撩衣,跪倒,叩首道“谨遵侯爷军令。”
“七公子!”“七公子!”帐中的人都着急了,侯爷实在是强人所难,别说一个半月,半个月都撑不住啊。
待雪宜先挥退了众将,便开始思索,谁知刚才那黑衣人再次单膝跪地,恭谨地拜道:“白羽此来,也是奉侯爷军令保护七公子,军中不比府中,乱箭无眼,公子不会功夫,要吃亏的。徐州统帅江翰听闻百里坡一役,公子两万人把他十几万大军打败,愤怒之下,悬赏黄金千两,要公子项上人头,属下定会保护公子周全。”
雪宜用一种很诧异的眼光看着白羽。大哥说,不许撤退,不计任何代价!难道不是已经把我也算在代价之内了吗?自己何尝不明白大哥的意思,只要援军赶来之前,我们不撤退,哪怕到时候剩几个人活着都没关系,十万军力一到,江北唾手可得,只要我们拼着一死,死也死在城上,总能僵持一段时间。如今,只有雪宜一人明白大哥的心意,可他无法直言。一旦告诉那一万多人你们已经形同弃子,只怕兵变在即。
既然如此,大哥又何须再派什么护卫!不如直接准备一万五千副棺材!不,是一万五千零一副,还有小弟的那副!
雪宜沉下心来,脑中过着千万种方法,终究没把握脱困。
“白羽,我知道你们夜翎有自己做事的方法。我写几个字,我要你找人用最快的方式传到六哥手里。”
提笔,挥毫。夏雪宜自嘲地笑笑,谁知道这会不会是自己此生绝笔?会不会辗转相传,又被谁高价拍卖得去?即便此后客死他乡,还会有人记得他吗?
行书潇洒,草书狷狂,都是六哥最擅长的,雪宜很少写,因为他很少敢纵情至此。此刻,不如放纵一把吧。
白羽拿起宣纸,吹干墨迹,只见八个行草:“佯攻余田,围魏救赵。”
“六哥自然懂我的意思。”
白羽应了一声,退下办事去了。
大哥让六哥回师宁西,宁西太远,长途奔波军队疲乏不说,也未必赶得及。但此去荆州与夏州北部的交界余田就近得多,余田距离荆州首府很近了。韩西原此前按兵不动,说明他是一只沉得住气的老狐狸,若是看到有人要端自己的老窝,肯定会匆忙放弃攻打宁西,转而回防。如此一招围魏救赵,希望六哥能赶得及回来救自己啊。不过山高水远,变化莫测,一切都是未知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