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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德墨忒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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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文连忙侧身,让酒杯擦过他的胸口,飞出窗外,发出哗啦一声碎响。刚才的动作完全只是依靠本能,这是艾文从小躲族长的鞭子训练出来的,奥维德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直接把拳头挥了过去。他的拳头很快,这次艾文没来得及躲,结结实实吃了一拳,左脸立刻开始浮出红印,人也因为那拳的力气趔趄一下,还没等他站稳,奥维德下一拳已经在逼近他。
“你他妈是不是喝多了啊!”夜族少年赶快蹲下躲开第二拳,顺势伸手抓住奥维德的两只脚踝,想要拽倒他,可他就像棵根基稳健的大树一样一动不动,艾文愣了一下,抬头看到奥维德低头冲自己微笑,也回给他一个无辜的笑容,然后在地上翻滚躲开奥维德向他踩过来的靴子底。
艾文凭着自己灵活的反应接连躲开奥维德的进攻,左脸火辣辣的疼有点分散他注意力,而且他得承认,奥维德出手太快,还有他在身高体型上都占优势,艾文跳上一张圆桌,蹲在上面的姿势让奥维德想起猴子。黑发男人摘下右手上的金钩子,扔给弗里德,弗里德的惊讶不亚于艾文,他愣愣接住,然后退到一边给他们让出空间。
“有点喝多了,但相信我,我很清醒,”艾文看见奥维德把那只钩子脱下来,才想起刚才的进攻除了他蹲下踩他的那几脚,都只是用左手完成而已,艾文感到挫败,奥维德的速度都快让他以为他长出三只手了!何况他还说自己有点喝多了,这可不像是喝过酒,反而像是喝了什么能让人兴奋的药剂。
正在艾文思考要如何应对残酷的局势时,奥维德已经在他面前,伸出手抓了几下没抓住他,一脚踢翻了桌子。艾文仰面跌倒在地上,小圆桌在空中翻转几圈后被奥维德的脚尖接住,他又飞起一脚把那张桌子踢向艾文。艾文刚刚从地上站起来连拍拍灰的工夫都没有,看见那张桌子朝他飞过来,平举双手去接住,被它的力道逼退好几步,后背靠住墙壁才停下,还被桌子砸了脚。
“不是教剑术吗!剑术!”只是这一会艾文已经气喘吁吁,他赶快把桌子放下空出双手,朝奥维德大呼小叫,看到对方神色自若的时候更加气恼。
“你底子不够,教你也学不会,以后出去打架输了怎么办,丢的是我的脸!”
奥维德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艾文,拳头就在艾文鼻尖的时候被他一歪头闪过,艾文都能感觉到他的拳头带起一股小风扑在他脸上,果然那拳头落在他身后的墙壁上时,他听到了石块碎裂的声音,“你玩儿真的啊!”
“我可没说要对你手下留情,”奥维德把手从凹陷的墙面上拿下来,站定看着艾文,好像已经觉得乏味了,他敛眸思考一会,回头寻找弗里德的身影,然后伸出手,“你。对就是你,小王子,过来。”
弗里德走过去,在奥维德勾手指的时候把金钩子扔给他,看着他一边把它套回右手,一边与他对话,“你肯定有点格斗底子,来跟我们一起练。”
弗里德还没来得及说话,艾文眼珠一转,“好主意!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赶!要不你连夏佐一块儿教了吧。”这和念及同伴友情丝毫关系都没有,艾文只是觉得让他多教几个人才划算,不枉费他放弃追债。
“夏佐不用,”两个少年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奥维德继续说:“就算你们两个联手,也别想动夏佐一根头发。圣特里母亲在上,我要是骗你俩,就让我真的没有右手。”
这回弗里德也不抱什么反对意见了,夏佐奋不顾身下河的时候他也在场,那时他真的佩服夏佐。艾文看着弗里德思考的表情,知道他们在想的是一件事。夏佐出身善斗的麦德家庭,即使外表看着又小又懦弱,骨子里也流淌着麦德人的血,他不比传闻中的麦德人那样脾气暴躁,但在技艺方面绝不输给其他同龄麦德人。
“奥维德大师!”
奥维德惊恐的瞪大眼睛,完美表达自己对艾文的称呼有多惊讶。这小子几分钟前还大呼小叫问他是不是喝多了,这口改得让他措手不及。但他刚想开口,另一侧的弗里德已经接茬了,“我确实会点格斗,但都是皮毛而已,完全不足挂齿,所以...嗯...”
艾文瞄他一眼,这时候知道端王子架子了,“至少让我们打得过比我们矮一半的对手。”
“...就是这样。”
奥维德对两个少年的诚实相当满意,但还有一件事要解决,“先说好,小伙子们,我教你们,但我不收徒弟,你们以后出去不可以报我的名字,自报家门的时候,依旧是夜族崽子艾文·艾尔玛,和皇都三王子弗里德·福克斯。”
艾文和弗里德对这点完全没有异议,傻瓜才会报这个色鬼的名字,说不定被他骗过的女人听到了还会追着他们打,“我才想起来,你从没告诉过我们你的姓,奥维德。”去掉大师两个字奥维德也没有不高兴,他反而觉得这样听着更舒心。在他刚要开口的时候,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你最好告诉我你姓什么,”黑猫米兰达穿了一套米色睡衣,披着外套走下楼梯,锐利的目光扫过被奥维德和艾文刚弄乱的酒吧,和三位已经开始打怵的男性,“那样我就可以在你躲债逃跑的时候向人打听你的名字,不用担心有同名的人。奥维德先生,给你五分钟把我的墙恢复原样。”
“为什么咬准我!万一是他们俩干的呢!”这换来弗里德和艾文惊恐的眼神,看来真的不能认这人当师傅,什么时候把自己买了都不知道。
“他们俩可没这么大的拳头,好好干活吧。”
黑猫小姐眯着眼睛说完,就转身上楼了。
结果那晚奥维德一直补墙补到天亮,把墙补回去不花什么力气,只是要找材料,他在夜色里走遍了兰草乡各个角落,这个村子泥土颜色很多,可就是找不到他要的那种,和黑猫酒吧墙壁同样的棕色,最后奥维德在某个花店门前偷了个花篮,挂在那里正正好好挡住那块凹陷,只是以后要辛苦人隔段时间换几朵花,才好保持美观。
米兰达倒是对这很满意,观赏一会后还给了他几个铜板,让他去赔花篮钱。
奥维德当然愿意跑这一趟,反正一晚上都溜了,也不差这一趟,就在他终于回到客房,以为能好好睡一觉的时候,已经洗漱完毕的艾文三个人都兴致勃勃看着他,一棕两蓝,三双闪烁的大眼睛让他难以招架,奥维德叹口气抓抓颈后,他到底是为什么才跟这几个小鬼一起上路的他当初怎么这么想不开
“好吧,但是晚上你们俩绝对别缠着我练武了,我要休息。”
艾文和弗里德一起点头,反正据米兰达所说,去德墨忒尔山上玩过一天的人没一个再有力气干别的,全都筋疲力尽,几乎在回村的路上就睡着了。
为了让伊俄休息,也为了沿途能好好观赏风景,他们没驾驶那辆马船,选择了步行走去德墨忒尔。沿路望去都是草原,或深或浅的绿色铺满大地,天空则是艾文从来没见过的蓝色,清澈优雅,万里无云。草地上偶尔有鹿跑过,艾文叫不出那种鹿是什么品种,它长着巨大的角,皮毛是金红色,点缀在绿地上似火热烈,漆黑却清澈的眼睛比人还机灵。
米兰达没有向他们介绍德墨忒尔,一句也没有,从这点上来看她不是一个好导游,但她相信不用她介绍,那三个年轻人也已经亲自用眼睛见证了一切,就连来过一次的奥维德也再次被这美丽吸引。
“这还不算什么呢,”这是路途上米兰达所说的唯一一句话。
当他们终于走进山里,弗里德的呼吸开始急促,他激动得难以自持,他的梦想马上就要实现了。
空气是清新的青草香,还有德墨忒尔特有的泥土味道,吸一口就像能感受到那泥土的芬芳来自哪里——它孕育成千上万的生命。艾文觉得今天所见到的东西整本日记都写不完,然后他决定只用一个词来形容德墨忒尔,天赐的美好。
但这想法仅仅持续了一会,当他们终于走进山里,穿过浓密的灌木丛叶,仿佛拨云见日般的兴奋感袭来,艾文激动地握紧了他手中的伞。那样浅显的词怎么能够形容德墨忒尔。夜族少年重新搜索了很多词,可每一个都不足以形容他眼前的美丽。实际上他的小脑袋瓜里也没装多少词汇,量少的可怜。
只是在那一刻,他瞬间就明白了弗里德十几年来都在坚持什么。
妖精居住的房子非常奇特,建筑在大树上,把足够巨大的树木顶部抠空,没有屋顶,他们也没有石砌的道路或者马车什么的,食物靠打猎,交通靠步行。说到这就要讲一讲妖精轻盈的身手,就连在草地上嬉戏玩耍的孩子都能几秒钟爬上一棵树,再由一棵树跳到另一棵上,本来像猴子一样的动作让妖精做起来却优雅美观。
米兰达和妖精族长非常要好,和夜族族长不同,妖精族长是个模样只有四十多的中年男性,带着些鱼尾纹的眼睛看起来温柔可亲,能依稀看见几根银丝的金发束在脑后。这点和人类不同,人类只有少数皇族拥有金色头发,弗里德的发色还是遗传自他的母亲,而妖精几乎每个族人都是金发,就算不是纯正的金,也是会在阳光下发光的浅颜色。
在妖精的马厩里看不到马,全都是各种各样强壮的人马,而且他们不管人马住的地方叫马厩,他们叫它棚屋,只是艾文在看过之后,觉得那和马厩也差不多。
德墨忒尔每天都有很多旅人前来,但不是每个都有进入族长家里的殊荣,黑猫米兰达和族长交好,所以族长亲自来接待这几个外宾。族长家是一棵梧桐树屋,树干顶端是空的,从下往上看,枝杈间隐约能看见一些家具边角,粗壮的树干上没有任何楼梯之类的东西,艾文在看过族长矫健的身手之后愣在原地,这个四十多岁的男性妖精很容易就爬上去了,这对妖精来说不是难事,一个妖精小孩也做得到。在他思考着要怎么上去,又不失体面的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打了他一下,力道非常轻柔,在他不小心弯曲膝盖时托住他的屁股,艾文低头一看,是那棵梧桐树结实的枝杈。
其他几个人也是这样被枝杈托到树上,艾文一下子对妖精这种奇怪的“建筑”萌生好感,也明白了为什么树冠上面不建屋顶,它是活的,下雨或刮风烈日时把枝叶挡在上面,就起到遮风避雨的作用。
他们和族长一起品尝了妖精的祖传花茶,聊着一些有的没的,艾文已经觉得乏味了,他环视屋子一圈,这里除了书还是书,木头壁围成圆形,四周全都是书架,从进入德墨忒尔森林开始他就满鼻子木头香味,一进到族长家,木香又混合上书本香,一开始闻非常怡人,但闻久了竟然有点头昏脑涨。
米兰达仿佛看出了艾文的心思,她的猫眼睛一直这么敏锐,艾文都开始有点害怕她了,“我要和苏安族长讨论点关于药水配制的话题,你们这些小屁孩肯定听不懂,自己下去玩去吧。”尽管被说成小屁孩,艾文还是感激的冲她笑笑,然后不顾弗里德和夏佐的呼喊,独自迈过木头墙,跳下树屋,上去不容易下来倒简单,他浑身上下最值得称赞的一点就是抗打抗摔。
夏佐也有些受不了刚才严肃的气氛,他见到艾文养父的时候也没这么循规蹈矩,那个妖精族长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的贵族范儿,搞得他大气都不敢出,弗里德在阿谀奉承的大臣中间应付惯了,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他现在又不在宫里,实在不想再遭这份罪。
比起三个年轻人,奥维德好像对族长特别感兴趣,他没和他们一起跳下来,艾文想起他来过一次德墨忒尔,也许与族长有什么交情也说不定,不过那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他们随意在林子里漫步,艾文刚才走得太急忘了拿伞,但幸好森林树木非常茂盛,阳光洒下来只有斑驳的树影投在他们身上。
“米兰达刚才叫他什么苏安”
“好怪的名字,”艾文知道弗里德想表达什么,因为他和他想的一样。
“我听说妖精有自己的语言,可能这个名字是妖精语的发音,”弗里德这样猜测道,然后摇摇头,“哎管他呢,反正我不喜欢他,他太...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我也是。”
“我也是。”
三个年轻人互相对视一眼,有种找到知音的愉悦感,这点他们也相同,讨厌同一种人,比起跟苏安族长陪笑脸,艾文更愿意被他父亲举着马鞭追杀,还顺道当饭后运动了。
妖精的食物都是靠自己打猎,所以在他们眼里根本没有饭店这种概念,小孩子只要会走路就自己找吃的,找到多少吃多少,找不到就饿着,有少数体弱的孩子饿的不行了才有家长心疼,赏口吃的。这也不能怪家长们心狠,在森林里生存不比在城市里,在人山人海的城市里可不用担心随时遇到野豹。还有人马的大蹄子也是需要提防的,虽然他们世代生活在德墨忒尔,由妖精饲养,但他们只忠诚于比他们强大的人,并且一生只追随一个主人。
艾文三人在林子里慢悠悠散步,简直不忍心停下步子,这里走到哪里都是美景,随便转个身就能找到你想看一辈子的景色。森林里没有任何标志性建筑,只有成片的树,如果你找到某棵非常强壮的树木,再仔细看看树冠,就能发现有的上面住着妖精家庭,还有的小孩子不停在树冠间跳跃穿梭,带过一片片清亮的笑声。直到走到一片湖前,艾文才提议坐下休息,他被太阳有一下没一下的晒着还是有点不舒服。
这片湖不大,走几步就能到达对岸,但水很清凉,从水面上掠过的风也变得凉爽,艾文坐在湖边一颗杨树底下,看着夏佐帮松果洗澡,弗里德正在夏佐旁边帮他拿着手套。不停有风穿过树丛间,让树叶摩擦出声响,也给湖面带出微波,但刚才突然的一声树叶摩擦提起夏佐的注意,他听不到,是松果告诉他。那声音绝对不是风带出来的,而是人为,夏佐给了艾文和弗里德一人一个警告的眼神,艾文由于离的有点远疑惑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三个人沉默了一会,艾文觉得头顶有什么在动,瞬间明白了刚才夏佐为什么警告他,一定是松果听到声音。夏佐和弗里德突然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艾文吞了口唾沫,缓缓抬头,心脏差点没跳出来,那赫然是一张人脸,她的鼻尖都快要贴在他额头上了。
艾文在树下躺着的时候,掉下来过树叶,掉下来过蛇,掉下来过果子,也掉下来过毛毛虫,但就是没掉下来过人。准确来说是一只妖精,因为艾文在惨叫着退出树荫之前瞄到她有一双妖精的尖耳朵,然后他就被太阳照了个正着,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你你你!...”艾文一手捂着眼睛,另一手指着前方,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指对位置了,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旅人”他听到少女这么问,声音和语气不像别的女孩子那样,活泼灵泛像是鸟叫,反而有点男孩子气。
弗里德站在原地,下意识伸手护住身后的男孩,并把手套塞给他。夏佐在看到妖精少女时已经躲到他身后了,他接过手套戴上,及时掩住自己的红指甲。弗里德观察了她一会,发现她手里没拿武器,瘦弱的样子好像连只鸡都掐不死,也就放下了戒心,不过她确实是奇怪,刚才倒吊在树上,慢慢下来贴近艾文,像只偷果的猴子。
“是...我...我是,咳,我是弗里德,”弗里德缓了好一会才找回语言介绍自己,还为自己中间的磕磕巴巴觉得尴尬,清清嗓子才继续说,然后他把艾文推回树荫里,艾文还在那过程中大呼小叫,说绝对不接近那女孩半步。
“其实我刚才是想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可偷的,”少女皱起眉毛,一脸惋惜地看着刚把手拿下来的艾文,“谁知道你这么穷。”
呸,他才不穷,他身上还有一枚金币呢,只是藏在鞋底她翻不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