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离》乘树

10、奥维德独家特训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诚实的贼，”艾文出于礼貌，试探着伸出一只手，少女看了看然后握住，“我是艾文。”
　　“...抱歉，我一直不习惯人类的社交方式。”
　　妖精少女愣愣看着艾文的手，握了一会赶快松开，刚才明显是想了几秒才知道那是艾文想跟她握手。她有一头黑色及肩的长头发，不像其他妖精那样是浅色头发，但耳朵确实是妖精的尖耳，眼睛也是妖精特有的深蓝，弗里德发现她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说话时也是，没有一丝表情伴随，这样一个板着脸的姑娘不会有人喜欢的，他想，虽然她长得不错。
　　“弗里德，”弗里德对她的发色相当好奇，这样漆黑发色的妖精他从没听说过，更是没见过，从他记事开始，不管是书上见到的妖精，还是现实中见到的妖精，都是金色或者浅色头发。但他没有莽撞的去问，只是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我住在森林南边，一颗橡树里，”她丝毫没有介绍自己名字的意思，这让弗里德有些反感。可她先介绍了自己的住处，弗里德不知道这是否是妖精的习惯。还不等三个男孩说话，妖精少女留下一句我还有事，然后就跳上刚才艾文靠着的杨树，被茂密的枝叶挡住很快不见踪影。
　　奇怪的妖精少女一消失，林子深处就传来苏安族长的呼唤声，低沉的男音非常好分辨，三个年轻人无奈的对视，然后循着声音迎向他。
　　“哦你们在这，米兰达小姐要带你们去游览其他地方，”苏安族长伸手拍拍艾文的肩膀，“祝你们玩儿的愉快。”
　　“谢谢您。”
　　他们道完谢就逃似的离开了湖边，夏佐让松果借着气味帮他们找到米兰达，黑猫站在一棵树下，抱着手臂，面色有点难看。艾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一只猫面色难看，可能是因为米兰达的气场已经足够吓退松果，奥维德站在她身边一直沉默。
　　“你们三个去哪了，”三个年轻人疑惑着米兰达为什么如此生气，刚想开口回答，就看见她朝他们招招手，“算了，跟我走吧，我们去看看别的风景。”
　　森林最深处就是有野兽出没的地方，但有米兰达身手矫健的猫人保护他们也没有害怕，并且夏佐也是个小保护神，大部分动物都本能远离驯兽师，还有他头上顶着的松鼠。艾文那天见到了更多的那种松鼠，可以变大的那种，和松果属于同一品种，这时他才知道原来这种松鼠产于德墨忒尔，并且和普通松鼠不一样，是群居，每个族群都占领着一颗大树，一见就是一大群。松果对见到同类没有显得特别高兴，因为它们不属于同一群落，外来的松鼠不会被成群的松鼠接受。这种松鼠叫做狂松鼠，就像它们的名字一样，脾气非常暴躁，被逼急了就变大，而且种族意识很强，对妖精和麦德人比较恭敬，对能力普通的夜族就很不客气。
　　“你该多锻炼自己了，夜族男孩，”第十几次被狂松鼠攻击的时候他听到米兰达这样调侃。
　　“我受不了了，我要回去!”
　　“你提醒了我，米兰达小姐，”奥维德突然插话道，脸上的笑容让艾文不寒而栗，“你们先走吧，我要特训这两个小子，在这。”
　　弗里德和艾文的脸都白了，米兰达却只是笑笑，说总比在她的酒吧里训强多了，然后硬拉上满怀担心的夏佐走远。艾文看着一猫一人两个背影，又看看正对自己笑着的奥维德，再看看和自己脸色一样难看的弗里德。他开始怀疑奥维德在这里训练他俩是否会用到那些可恶的小松鼠。
　　“好了，学生们，我要给你们的任务很简单，”艾文才不会信，他吞了口唾沫，“首先，热身。”
　　他俩一起松了口气，然后在原地活动开手脚，奥维德在他们热身的工夫抬头看了一眼太阳，森林深处树荫更加浓密，所以艾文没有打伞，他也得特意找找角度才能看见太阳，“时候还早，那么，从现在开始，抓一百只狂松鼠给我。”
　　空气凝结了几秒，艾文用小指掏掏耳朵，皱眉询问，“抱歉，你刚才说什么可能是我听错了。”
　　“你没听错，宝贝，一百只狂松鼠，要在日落之前完成。”
　　他托着下巴在原地思考一会，然后再次和弗里德对视，想要咆哮的心情无以复加，语气却极其平静，“我觉得我们还是去追米兰达和夏佐，一起去看风景，你觉得怎么样”
　　弗里德点头，“好主意。”
　　对这样的情况奥维德其实没料到，他本来以为这两个人会直接冲他大吼，问为什么，这怎么可能做得到，或者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之类，“不想打败夏佐了”
　　“我们从不想打败夏佐，他是朋友。”
　　“我表达不当，”奥维德思索一会，他想再拿他们连小孩子都打不过的事情说事，但又想到了别的什么，“不想学一身本事回家炫耀了”
　　艾文愣在原地，惊恐地瞪大眼睛看弗里德，后者赶快作出投降的样子，“别那么看我，哥们儿，我发誓，不是我说的。”
　　“别推脱了，弗里德，就是你说的，是你告诉我，艾文的养父怎样揍他，还有在他临行前送他那柄剑的时候怎样调侃他。”
　　“你这是在挑拨我们的关系!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弗里德已经发火了，他不能忍受别人这样诬赖他，更何况这还关乎他和艾文之间的友谊，“艾文，别相信他!”
　　“你就这么喜欢在背后嘲笑我现在还拿我当傻瓜吗，你觉得我会相信是夏佐告诉奥维德”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天，我也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的，但不管他是怎么知道，都不是我说的!都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继续抵赖啊我的王子殿下，我就快要相信了!我他妈本来以为我们是好朋友的!不会在背后嚼舌根的那种!”
　　“我们确实是没错!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这个家伙是在挑拨我...们...”弗里德说到一半停住了，艾文带着愤怒的表情愣住，然后也渐渐平复下来，他们以眼神交流了一会，一起看向奥维德，黑发男人刚在一棵树下找到舒服的位置观战，突然被注视有点紧张，但他没表现出来，只是伸出食指向上指了指，意思是太阳正在向西靠近，“一百只喔。”
　　“该死!老子抓给你看!”

　　话说出去容易，收回来就难了。艾文和弗里德开始只是没头没脑的徒手去抓松鼠，可那松鼠一被抓住就开始长大，有好几次差点把他俩踩死，他们试了好几次，从背后抓也没用，挖陷阱也没用，狂松鼠变大之后也非常灵活，稍微跳一跳就能从陷阱里跳出来，而且他们没有时间等待一百只松鼠去踩陷阱。他们在被大松鼠追赶的时候，使出全力逃跑，路过奥维德面前的次数不下十次，奥维德依旧坐在那里稳如泰山，一点帮他们的意思都没有。
　　一个上午过去，艾文和弗里德一只松鼠都没抓到，他们自己却已经筋疲力尽，没力气再跑了。艾文躺在一颗树底下喘气，弗里德躺在他旁边，他们头顶的枝杈上就有一只狂松鼠，但他们连伸手都懒得。
　　“我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艾文说。
　　“奥维德会笑话死我们，”弗里德接道。
　　“想想办法，哥们儿。”
　　“别吵，正在想。”
　　这时候奥维德从小睡中醒来，伸手把盖在脸上的红帽子拿下来戴回头上，迷迷糊糊地环视一圈周围，发现两个少年正在树底下休息，他皱起眉毛，对他们非常失望。
　　“一只也没抓到”
　　两个少年连瞪他都懒得，一起开口，“滚开。”
　　“我可没功夫跟你们耗，午饭时间到了，我要去找几个漂亮的妖精小姐聊聊天，顺便蹭顿饭，”奥维德站起来伸着懒腰，懒洋洋说道。在走出艾文和弗里德的视线之前，他回头加上一句，“遇到危险吹这个，我会听到。”一只长条形小木哨被扔到艾文肚皮上，然后奥维德就消失在了树后面。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艾文沮丧地说。
　　“我也是，”弗里德也沮丧地接。
　　“我饿了。”
　　“...我也是。”
　　“你说那些松鼠饿了的话会不会能温顺点”
　　他们头顶的那只小松鼠正抱着一颗橡果，啃食的时候有细碎的声音传出来。
　　“如果...如果我们...”弗里德的脑子里有个主意浮现出来，但只是一闪而过，他没能抓住，所以他说话有点磕巴。
　　“我们什么”
　　“我忘了。”
　　“等等，我好像知道了，”艾文迅速在脑子里演练了一遍大致过程，兴奋的表情爬上他的脸，“弗里德，你简直是个天才!”
　　弗里德还在疑惑艾文到底是怎么理解他的，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在想什么，“可我们到哪去找那么多橡果”
　　“这么大的森林总会有颗大橡树吧，”艾文觉得他的体力瞬间又回来了，他腾地站起来，使他们头顶的那只狂松鼠被吓得呲牙威胁了一声，然后跑走了。艾文伸手拽起弗里德，后者站起来随意拍拍土。
　　“但是我们不能盲目的找，有时间限制，我总觉得...我们今天好像听到过一次橡树，”弗里德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自己的下巴，艾文同他一起陷入思考，回想今天都碰到过谁，经历了什么。
　　妖精的树屋都很巨大，巨大的树木枝繁叶茂，枝繁叶茂就有很多果实，艾文和弗里德一起奔向森林南方时在心里画上这样的等式。找到一颗巨大的橡树屋并不难，而且艾文发现那棵树的位置很偏僻，周围没有几个树屋邻居。他们绕过一棵棵小树，终于见到梦寐以求的大橡树，妖精少女穿着简单的白衣裤，在橡树旁边挥舞斧头。她挥汗如雨的样子让弗里德有点吃惊，那个女孩看起来那么瘦弱，纤细的胳膊抡起斧子却不比男人差。
　　又一块木头应声被劈成两半，妖精少女停下砍柴的动作，望了望两个来客，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弗里德咧开一个笑容，走过去，“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繁星子，”没有一丝犹豫的回答，语气极为平静，弗里德更确定那是妖精的习惯，先介绍住处再介绍名字，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匆匆离开，有点像躲着谁。这个妖精名字有点难倒两个少年，他们还是不能习惯妖精语的发音，就像这个女孩不能习惯人类的握手一样。她看出他们的窘迫，于是继续陈述，“妖精语，意思是神赐平安。”
　　这样艾文和弗里德就能理解了，每个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取这样的名字很正常。
　　“是这样的，咳，繁星子小姐，”第二次见面就有求于人，弗里德磕巴了好一会，也没能说出口，最后到底还是脸皮厚如墙的艾文说出他们的目的。
　　“我们想借你的橡果用用，就是树屋上结出的那些，这很重要，虽然我们没有钱，但以后一定会报答你!”弗里德第一次看到艾文这样认真，还真有点不习惯，看来他是真的想让奥维德刮目相看。
　　繁星子对他们的要求表现非常平静，只是指了指树屋方向，“这是我奶奶的房子，你们得去征求她的意见。”说完她放下斧头，弯腰时美好的臀线暴露出来，裤子很短，向下看就能看见象牙色的长腿。妖精为了在森林里活动自如，对繁琐的衣料很是抵触，他也在进入德墨忒尔后见到不少穿着暴露的女妖精，但从没这么近距离的看过，弗里德有点脸红。
　　“殿下，我们是来借果子的，不是来选王妃的，”艾文用手肘捅了捅弗里德，小声对他说，弗里德这才发现他已经盯着那女孩的腿看了很久，然后他叹气。
　　“活该你一辈子找不到女人。”
　　弗里德说完，跟上了妖精女孩的脚步，留下艾文一个人在原地咬牙切齿。

　　橡树屋里面要比苏安族长的梧桐树温馨许多，一进去就能闻见一股草药的香味，让艾文想起他的父亲，在看见繁星子的奶奶之后，他真的以为是他父亲坐在那。那个老太太披着一个大袍子，手里也拿着一根木杖，只是腰比霍华德族长还要驼，手里的木杖也不是代表族长地位的权杖，而是普通的拐棍。繁星子帮她转动椅子，还让她不用下地就能和两个少年面对面。
　　“星子的朋友”老太太张口说，嘴里已经没有几颗好牙，艾文向前一步，看见她的尖耳动了动。
　　他们只见了两次面，艾文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对这个女孩印象不坏，但擅自拉关系好像不太好。
　　“是，”繁星子率先开口，有点像为他们打圆场，“他们有事求你。”
　　妖精老人向他们投去感兴趣的目光，带着一点观察的意味，深蓝的眼睛和繁星子有点相像，但比她的要深沉许多。
　　“我...我，抱歉，我的要求也许有点冒昧，我想借用您屋子上的橡果。”
　　老太太咧出笑容，皱纹堆积起来，艾文在上面一丝慈祥也看不到，“你要那玩意儿干什么”
　　“为了证明自己。”
　　“这世界上有很多人想要证明自己，”她收起笑容，舔了舔皱巴巴的嘴唇，“可有的人聪明，有的人笨。所以才分类出失败与成功者，”艾文和弗里德看见她朝他们招手，于是走了过去，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比他们矮一截，所以他们为了表达尊敬，单膝跪在地上，她的两只手就自然的放在两个少年头顶，“而我能看出来，你们注定属于成功的行列。”
　　艾文抬着头，去直视老人的眼睛，她深蓝的瞳仁像一个巨大的黑洞，看透并吞噬一切。弗里德则对刚才的夸奖有点不好意思，“为您这句话，我们也会努力。”
　　“把那些橡果拿走吧，反正我留着也是招松鼠，那些会爬树的小耗子，吵个不停，打扰老人的清净。”
　　艾文和弗里德站起来，朝老人鞠躬，“太感谢您了，我们会再来看您的。”然后他们就直接跳出树屋的木围墙，每人攀上一根枝杈，借着体重不停抖落果实。
　　老人看了一会两个少年充满活力的身影，转移视线去看自己的孙女，她刚才一直保持沉默。现在她站在桌子前，背对着年迈的妖精，收拾桌上的书本。
　　“这还是你第一次带朋友回来。”
　　繁星子的声音波澜不惊，“泛泛之交而已。”
　　“去帮帮他们吧。”
　　妖精少女干活的手臂停下了，低头看着自己被艾文握过的那只手。老人并不能看见她的表情，却已经猜到。
　　“我会的。”在她挪着步子走向木围墙时，老人看了一眼那张收拾整洁的桌子，书本按大小整齐摞着。她再次把她叫住。
　　“别再害怕付出，我的孩子，”她苍老的声音有些沙哑，在安静的树屋里幽幽回荡，“你值得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