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离》乘树

19、手印

　　那三声敲门声不轻不重非常礼貌，康妮刚想叫侍女去开门，就听见门外士兵的声音，说请配合寻找王子之类云云，康妮也没听清，但那足够让她了解到门外的人是什么目的。康妮用力摆手叫他们自己找地方藏起来，把自己的头发弄乱，眼睛揉红，装出刚刚睡醒的样子，亲自去开门。
　　“你们不知道打扰我休息会给皇都的节日带来多大损失吗”康妮倚在门框上，像个小流氓似的去教训士兵，语气懒洋洋的，艾文都快被她给骗了。士兵立刻礼貌的道歉，解释了他和另一个同伴为什么来敲门，不顾康妮的阻拦走进屋子。康妮对着两个士兵的背影竖起中指，径直跟上去。
　　“我怎么可能窝藏王子殿下，我可是皇都最安分守己的公民了。”
　　士兵在整栋房子里转悠，一个房间都不落下，连厕所都打开看，“很抱歉给您造成困扰，这是规定，每家每户都要搜到。”
　　“你看过了我没有...”
　　“您家刚才有人来过”康妮的话因为士兵走向客厅桌边而停住，上面摆着艾文他们的杯子，而康妮的那杯则放在对面。
　　“我...嗯，是的，刚走。”康妮随意撒着谎，抬手把一缕亚麻色头发别到耳后，其实是为了顺道抹掉额角的汗。
　　“您刚才不是在睡觉吗”
　　谁来堵住这个士兵的嘴。康妮在心里咒骂一句，不再掩饰自己的愤怒，这不是装出来的，“送走了他们我就睡了。我刚睡着，你们就来了，所以我现在很不高兴，你们能走了吗”可那些停顿明显已经引起了士兵的怀疑，康妮觉得有些不妙，那个士兵走进她的卧室，打开衣柜，“你们就不能尊重一下女性吗!这么随便闯进别人的卧室!”其实那时康妮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她也不知道艾文他们都藏在哪里。
　　衣柜里只有一排各种各样的背带裤，还有为了商人的应酬准备的几件礼服，士兵关上衣柜的门，又道了声抱歉，走了出去，康妮又瞅瞅卧室里面，然后把门关严了。站在门后面的艾文总算放松了刚才紧绷的身体，长呼口气。那扇门的位置靠墙，打开正好在墙角组成一个能容下一人的三角形，夏佐也从床底下爬出来，康妮的床很矮，只有矮小的夏佐才藏的进去。一大一小两个人对视一眼，交换担忧的心情。
　　弗里德和繁星子躲在厨房的橱柜里，鼻尖萦绕着奶酪和黄油的味道，锅碗瓢盆全被他俩挤乱了，所以当士兵走进来时，他们俩都不敢再动一下，生怕弄出一点声音。难以容纳两个人的橱柜让他们的距离过近，弗里德已经心脏砰砰地跳，像揣了个兔子，繁星子则太注意外面的动静，完全没有发现这点。
　　士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弗里德都不知道该为哪边紧张了。士兵的手还是落在了橱柜的门把手上，千钧一发的时刻，康妮走到窗边，突然指着外面喊，“嘿!我看到王子跑过去!金色头发!不会有错的!”士兵立刻抛弃了那方小橱柜，鞠躬道谢后叫上同伴奔去康妮刚才指的那条街。康妮走出厨房把大门锁好，能拉上的窗帘都拉上，屋子顿时变得暗了些，艾文他们再次出现在客厅，弗里德砰砰直跳的心脏还没平息。
　　“我们要速战速决。”
　　“我也这么想。”
　　艾文的话是指做赏金猎人的事，弗里德则是指和繁星子的事。

　　笛子果乐队演奏了整整一天，晚上那里换上了悠扬安静的手风琴乐队，配合萨克斯演奏出具有地方特色的曲子，听完令人难以忘记，虽然比不上笛子果那样欢快，也别具一番风味。漆黑的夜空也不能阻碍繁华的皇都亮如白昼，或黄或白的灯光和星星光辉交织在一起，成为一张深邃的网笼罩起整个城市。艾文很少在晚上披斗篷，这次是特殊情况，他不能被人认出自己的脸。
　　赏金猎人的申请书很好拿到手，但如果是申请团队，就必须是团长亲自去领，为了保险起见，繁星子白天被士兵见过，弗里德更不能出门，就由康妮和艾文来赏金猎人中心领一份申请书回去。
　　“申请人是谁”
　　老头子不再像白天那样对艾文冷冰冰的，因为康妮拍了十几枚金币在他的办公桌上，除去报名费，剩下的全部归那老头，据康妮所说，这样可以更快拿到申请书。
　　“艾文·艾尔玛。”
　　“性别”
　　“是你太老了眼神不好，还是我看起来很娘”
　　“是你看起来很娘，”康妮在一旁严肃的接道。好吧，看在她帮她拿报名费的份上，艾文原谅他一次。
　　“这是规矩，种族”
　　“夜族。”
　　“你们的团队要叫什么”
　　“呃...”这个艾文还真没想过，听到这个问题的第一反应是一定要取个够帅够霸气的名字，不过他的小脑袋瓜还真想不出关于这两个形容词的名字，“神...”艾文被自己惊了一下，康妮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因为此时他看起来有点奇怪，艾文觉得他的嘴巴好像不是他自己的，脑子也混乱不堪，猛地回忆起昨晚做的一个梦，老者苍老的声音和孩子稚嫩的哭声，还有他们的对话。命运。离世。神。这些关键词在艾文脑中萦绕，搅成一团快把他逼疯了，然后他听见自己说，“神离。”
　　“好的。申请书给你，一式两份，一份你拿着，一份留在中心。让团员挨个在空白处摁手印，放在中心的文书上能够显示。团员人数不限，要是没空白了就再来领一份白纸。手印按下的同时申请书自动升级成协议，然后拿回来给我盖章。任务期间死亡能拿到一部分抚恤金，祝你好运，小伙子，”老头推推眼镜，说完这些例行的话就去数钱了。喜悦很快冲淡了刚才的不悦，那个梦让他莫名觉得烦躁和不安。艾文一把拿过他桌上的印泥，先在团长的位置摁下拇指印，他可一刻都等不及。
　　“哦对了，这个给你，”老头扔给他一个黑本子，很厚，但只有巴掌大，“这种纸和申请书差不多，经过特殊处理，雇主在中心的黑板上找到想要的赏金猎人或团队，在上面写下见面地点和时间，本子就能显现出来，上面也会记录上你们的成绩，做任务的多少和完成的好不好。它出现新字时会变成白色，打开一次后才会再变黑，再次祝你好运。”
　　“嗯...老先生，”康妮咧开一个甜美的笑容，“您能不能先盖章，我们很着急。”
　　“哦这个，这可不行，”老头看见康妮的笑容还是愣了愣，没人能拒绝这个年龄姑娘的撒娇，何况康妮长得并不丑，算不上颠倒众生也是小美人一个，尤其鼻子上几粒雀斑看起来甜蜜可爱。
　　“求求您了，我们真的很急，就只是盖个章而已，”康妮抓住老头一只手，晃啊晃，作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老头子在家也经常被孙女这样撒娇，马上就心软了。
　　“好吧，但是别说出去，不然我可工作不保。”
　　“没问题!”
　　此时此刻，艾文对康妮的感激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要按完手印再拿回来盖章，不知道还要出多少乱子，夜长梦多的道理他也懂，只是要让他像康妮那样撒娇，哈哈，艾文在心里苦笑，做梦吧。
　　那枚猎人中心图案的印章啪一声盖在艾文的申请书上，拿开就是红彤彤一枚，艾文的心都快飞起来了。
　　但就在这样一个庄重的时刻，士兵的叫喊再次让艾文的心跌在地上，摔成好几瓣，“上次就是他!拐走了王子!”
　　“操，人长得帅就是没办法，”艾文快速把申请书卷成一卷，想拉上康妮就跑，那姑娘却呆在原地神色自若，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艾文不认识的东西，拔了栓就往士兵那儿扔。那枚形状奇怪的炸弹在士兵脚下炸开，没有造成很大的杀伤，只有火星蹦在身上，伤口不大也足够让人跳脚一阵。
　　“耶!”康妮因为自己试验品的成功而欢呼雀跃，他们造成的动静已经吸引了很多路人的视线，艾文抬手一掌拍在小姑娘头上。
　　“耶你妹啊!还不快跑!”
　　披着斗篷跑太不方便，反正也被人认出来了，艾文干脆把斗篷扔了，和康妮一起朝她的家跑去，只要让弗里德按上手印，国王亲临也别想动他一根头发。艾文回头看那个追着他们的士兵时，认出了他的脸，就是上次诬赖他是小偷的那个，真是冤家路窄，艾文一边奔跑一边愤愤的想。
　　“你那玩意儿还有吗!”
　　康妮兴奋的点头，“有有有!”
　　“全扔那个混球身上!”
　　“我喜欢你这个要求!!!”爆炸狂康妮，艾文觉得他以前对这个词理解的真不算透彻，只是看康妮家里的摆设就以为那是全部，他真是太小看康妮了。那姑娘扔出炸弹时眼里的光芒堪比弗里德见到德墨忒尔，或者再说直白一点，就像一只饿疯了的狗见到一大块香喷喷的熏肉!
　　身后集结的士兵越来越多，康妮迈开穿着短裤的腿跑在艾文身边，不忘朝身后扔那些试验品，爆炸出的火星和烟雾把士兵们搞得狼狈不堪，却还是不肯放过他们，直到康妮摸摸裤兜发现空了，她眼里的光才熄灭，“六分!还得加强药量!我没有试验品了!”
　　艾文简直想骂街，这工夫她还有精神头给那些小炸弹打分，不过所幸康妮的房子已经近在眼前，艾文握紧手里的申请书朝大门口跑去，在他担心自己等待屋里的人开门期间会被士兵抓到的时候，弗里德已经把门打开了，繁星子直接从窗子跃下去，没有拿任何武器，只用拳头来拖延时间。
　　“哥们儿你怎么知道我们回来了的!”
　　“你们造成的动静都快把整座城市吵醒了!把那玩意儿给我!”
　　康妮和夏佐一起在门口拦着一个高大的士兵，朝屋里喊，“我工作室有印泥!二楼!最里面!”说话的工夫那个士兵已经甩开两个个子不大的小人儿，冲进房子，弗里德拿起申请书就往楼上跑，跑进二楼走廊最里面的工作室，把门反锁上，艾文站在门口还能再挡一会。
　　就在这紧急关头，弗里德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盒印泥，哪怕一丁点碎末也好啊!弗里德抓乱自己的金发，听见门口艾文被打的声响，“你要是敢伤到他一根手指头我就跳窗!”他只能朝门口这样喊，果然那个门口寂静了一会，可这没用，他把所有的抽屉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印泥。弗里德扬言要跳窗的话刚说完，就有人从窗户爬上来，“你他妈干什么呢!”
　　繁星子的粗口让弗里德愣了一下，圣特里母亲在上，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野蛮的姑娘。
　　“找印泥...”
　　“印什么泥!”繁星子踹下一个要顺着窗爬上来的士兵，冲进房间拿起桌上的裁纸刀，抓住弗里德的手指用力一划。
　　“哇啊啊啊!”虽然弗里德不是矫情的人，但毕竟他娇生惯养惯了，在城堡里贵为王子，哪儿被人这么用刀割过。拇指被刀割过的伤口立刻渗出血液，繁星子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申请书，硬生生掰着他的手摁了上去。
　　申请书自动升级成协议。猎人中心掀起一阵小忙碌，为了处理一个新建立的赏金猎人团，神离两个大字出现在粘在黑板上的厚本子上，还有艾文手里的那本黑色本子也一样，由于新字出现，这时它已经变成了白色。
　　当士兵好不容易从窗子爬进来，迎来的只有繁星子一个阴险的笑，然后被那张刚刚升级成协议的纸拍在脸上。
　　弗里德开心到能飞起来。

　　要问国王对此有什么意见，只有四个字，怒不可遏。
　　那个打破规矩的老头还是被撤职了，但据他本人所说，他早就不想干了，现在在家种种花养养鸟，照看孙女，悠哉得很。还有康妮，第二天就被国王陛下查出来，却不能伤及她一根头发，康妮是皇都里唯一制作烟花这样精致的人，如果赐死了她，皇都人民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民愤，因为他们以后再也见不到那样美丽的花火了。至于罪魁祸首，艾文·艾尔玛先生，身为神离团员的弗里德有责任保护团长，如果他没有保护好艾文，他会成为整个赏金猎人圈的笑柄，即使他只是个新人，国王陛下当然不想儿子变成那样。还有后摁了手印的繁星子和夏佐，一个女人一个小孩，国王连斥责都张不开嘴。
　　所以第二天他们面见国王的时候，就变成繁星子带康妮和夏佐坐在旁边，艾文和弗里德接受着国王滔滔不绝的教训，索丽娜王后坐在王位旁边的副座上，端庄而得体，只抿嘴微笑轻轻抚摸怀里的猫，大王子马丁，二公主爱莲娜，和小公主坎蒂斯都站在旁边。马丁遗传父亲的黑发，蓝色眼睛比弗里德成熟许多，爱莲娜则是褐色头发，面庞简直和王后一模一样，眼睛也透着福克斯一家独特的精明，那样浅蓝的虹膜则是来自于国王的基因，和弗里德、坎蒂斯海一样的蓝完全不同，有点冷淡。这两个人平时都擅长帮父母管教弟妹，却对于弗里德这次的行为没有表明确切的态度。
　　“你不至于这么生气，艾伯特，”等到国王骂累了，坐在王座上扶额喘气的时候，王后才慢悠悠开口，作为这世上唯一一个可以叫国王名字的人，她得为儿子辩解几句。
　　“你太过纵容他了，”国王知道自己的妻子有多聪明，只是叹了口气，又狠狠瞪了一眼朝母后投去希望目光的弗里德，“他该学习怎样变得成熟，而不是整天弄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赏金猎人”
　　“你的儿子自己找到了一份工作，有什么不好，”王后抬起美丽的蓝眼睛看着国王，已经收到了儿子的目光，“他有必要摆脱王子的名分，像普通人那样出去闯荡。”
　　“外面太危险了。”
　　“你不就是在那些危险中生存下来，最后登上宝座的吗”王后的嗓音温软动人，让国王没能力再回绝，正因为他知道外面有多危险，是亲自体验过的，所以他才不想让弗里德也去体验那些，但如果是为了弗里德好，他愿意放手让他去尝试。
　　“马丁和爱莲娜，你们怎么想”
　　身为长子的马丁先开口，“我希望弗里德可以得到最好的，他也值得。外面的世界固然可怕，但弗里德既然未来要成为王者，早晚都要去经历那些。”
　　“弗里德还太小了，父王，至少在等两年，他二十岁的时候，再让他出去，他连剑术都没有学完，怎么保护自己”爱莲娜和马丁持相反的意见，她知道马丁为什么想让弗里德出去，因为弗里德如果死在外面，他就是唯一的国王人选，除非他也死了，才会轮到她或者坎蒂斯做女王。马丁的身体一直不好，国王和王后从来不考虑让马丁做国王。
　　“那位繁星子小姐能保护弗里德，你看我们的士兵都打不过她，”繁星子本来好好坐在旁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突然被叫到名字愣了一下，疑惑地望着美丽的王后。
　　“哦...没错，我可以，”她从国王特赐的椅子上站起来，朝国王和王后点点头致意，看不到一丝表情的脸掩饰着内心的忐忑。
　　“一个，黑色头发的妖精”爱莲娜对繁星子发色的质疑引起她很大不满，然后那位公主的话彻底把她激怒了，“我知道妖精都是身手灵活的，但那不足以令我信服。来亲自向我证明，你有能力保护我弟弟。”
　　艾文和弗里德闻到一股火药味，他们是在场最了解繁星子的人，虽然平时她冷淡不爱说话，但相处的这段日子还真的没被生气过，说明她脾气还是不错的，而这一次，爱莲娜公主带着一点蔑视的不信任让她挑起了眉毛，艾文和弗里德第一次见到繁星子脸上有这种表情，想想她是怎样把那只两个头的兽人一分为二，不禁汗毛倒竖。接下来繁星子的话让弗里德有点想自杀。
　　“愿意与公主殿下一战。”
　　这不在他们计划之中，要是繁星子伤到公主，她就别想再走出皇都一步，希望她和爱莲娜都能能点到为止。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