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离》乘树

18、王子的算盘

　　中央皇都是国王陛下的地盘，城堡更是他地盘中的地盘，国王在里面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能呼风唤雨。城堡戒备森严，每天都有士兵轮流站岗，连只苍蝇都很难飞进去，如果要问谁胆子够大，敢大白天闯进这里，繁星子说自己是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但进来之后繁星子就开始郁闷，她完全不知道弗里德的寝宫在哪儿，她甚至边角的厨房都找到了，还顺便偷了个苹果，就是找不到弗里德。
　　城堡里面不如外面，没有多少士兵，她大摇大摆走在路上，咬一口苹果，慢悠悠参观城堡华丽的建筑风格，不过对于一个看惯了山清水秀的妖精来说，这种被贵族称为美丽的建筑，只是好看一点的房子，所以她看了一会就看腻了。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女人，繁星子赶快把苹果扔了，窜上道路旁的树木，浓密的枝叶遮住了她的身形。女人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树下，美丽的长裙拖在城堡一尘不染的石地上，端庄迷人的气质让繁星子看愣了一会，她头顶戴着一顶王冠，在太阳下闪闪发光，象征着皇族的地位。
　　对拥有一般妖精血液的繁星子来说，藏身并不难，难的是要对付一只正对你虎视眈眈的猫。那只猫已经盯了她好几分钟了，树下的女人还不肯离开，东张西望着，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繁星子对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也不知道那小畜生是不是看得懂。然后她了解了，它真的看不懂。
　　喵呜!
　　“米娜，宝贝，你在这儿，”女人听见树上传来声音，抬头望去，繁星子抱起那只叫米娜的猫，忍耐着掐死它的冲动，跃身下树。女人对她的存在并没有很多疑问，只是抱起猫咪顺了顺毛，猫立刻乖乖窝在她怀里，喉咙发出舒服的咕噜声，“谢谢你。”
　　“不客气...我...我先走了。”
　　“等等!”虽然那女人的声音很好听，但这种情况下听来，繁星子连哭的心都有。
　　“有事吗”繁星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以诚实的目光和女人对视。
　　“你是不是来找我儿子的”
　　皇后的满头金发比她头顶的王冠还要耀眼，几丝皱纹也不能掩盖她美丽的面容，反而给她添上一些友善和温和。繁星子看了她一会，“是的。”
　　皇后好像对她的诚实有些惊讶，睁了睁眼睛，然后又微笑着眯起，穿着镶了珠宝的高跟鞋的脚向前迈步，朝繁星子招招手，繁星子跟了上去，安静地听着她诉说。
　　“弗里德是个聪明的孩子，同时也很孤单，他的妹妹不是个适合谈心的人，姐姐和哥哥又心机太深，”皇后一边摸着怀里的大猫，一边轻轻告诉繁星子，她有点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皇后告诉她这些的目的是什么。皇后又看了一眼她的尖耳朵，繁星子紧张起来，“看来你是妖精，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是黑色头发。他上次出逃是要去德墨忒尔，你们是在那认识的吧”
　　繁星子点头，“是的。”
　　她们一直沿着路向前行进，步伐不紧不慢，繁星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相信她，就这么跟着她走。路上皇后告诉了她不少关于弗里德的事，三岁跟着国王去德墨忒尔宣誓友好，从此爱上那块土地不可自拔，还有他和兄弟姐妹间的关系，他最喜欢看什么书，喜欢研究什么种族，以及学剑和格斗的时候怎样被老师放水，气的咬牙。
　　“可能你会觉得我有点啰嗦，”皇后突然在一处建筑前停下脚步，繁星子也跟着停下，依旧安静，一句话也不说，“但我告诉你的那些，是想让你多了解他，保证他的安全，我听说妖精都是身手不凡的战士。”
　　“没...”繁星子想说没有，但她太害羞了，话没说完，又被皇后抢了去。
　　“把他带出去，姑娘。再告诉我你的名字”
　　繁星子注意到她们眼前的建筑，皇后指了指里面，告诉她那就是她要找的地方。好的王者生下来时都是璞玉，皇后和她的丈夫都坚信弗里德就是最好的那块璞玉，如果不经过细致雕琢，只会白白浪费。只是国王和皇后的方法不同，他们一个专制，一个柔和。国王一直觉得宫廷教师可以给弗里德最好的教育，但皇后觉得，现实才是最好的老师。
　　“繁星子。”
　　繁星子把自己的名字告诉皇后，然后躲开寝宫门口的士兵，顺着树爬上去，跳向一扇紧关的窗子，抓住窗台，把那扇窗户一点点撬开，再悄无声息地爬进去。皇后一直在下面看着她，这个美丽的女人眨眨眼睛，对那些负责保卫皇室安全的士兵不做评价，转身朝来的地方走去，“嗯哼，身手不凡。”
　　繁星子跳下窗子，发现自己正置身在书房，书籍整齐排列在书架里，散发木头的香味，桌子上摆着一本书，繁星子看周围没人，一时好奇走过去看，那是一本讲述妖精的书籍，繁星子翻了几页，看见一张专家剖析出的男性妖精裸体图片，面红耳赤的把书扣上了。她脑子里开始浮现就这么离开的想法，让那个习惯在书里看妖精裸体的变态一辈子困在宫里自生自灭。但最后她还是深吸一口气，排除那些不愉快，轻手轻脚朝书房门走过去。
　　弗里德和一个金发女孩在一楼的餐桌上享用早餐，上面的菜肴琳琅满目，繁星子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不禁开始生气自己为什么那么想不开，要来城堡里救这家伙。
　　“我遇见一个妖精少女，”繁星子藏在一根柱子后面，注意到弗里德正在给那个金发女孩讲述他的遭遇，他嘴里的妖精少女就是指自己。她准备好好听听这个人是怎么评价自己的，“她脾气有点冷淡。”好吧，这点她自己也承认。
　　“她漂亮吗和书里的是不是一样”金发女孩急切地询问。
　　“嗯...”弗里德沉思一会，牵起嘴角，“她比你所见过的任何女人都要漂亮。”这时候繁星子已经快要被自己的温度烧着了。
　　“真的比我还漂亮”
　　“你们不能比，坎蒂斯，她是妖精，有尖耳朵，纤细的身材，在树丛间飞舞的时候，简直媲美那些艳丽的宫廷舞者。而你呢，我的妹妹，你这么可爱，有美丽的金发，要是注意一下走淑女步伐就更完美了，”弗里德坏心的调侃换来坎蒂斯的瞪视。
　　“要是你能对所有的女孩都这样说话，我和母后就不担心你找不着妻子了。”
　　“有点扯远了。刚才说到遇到妖精少女之后对吗然后我和那个夜族人得到一个任务，要抓一百只松鼠...”
　　繁星子注意到弗里德的声音越来越小，把头探出去瞄一眼，弗里德正惊恐地盯着她，然后迅速把目光收回去，“咳咳，坎蒂斯，时候不早了。”
　　“什么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我突然觉得不太舒服，真的，我需要休息!”
　　“用不用帮你找医生”
　　“不，不用，我休息一会就好了，不用找医生，出去玩吧，去找找米娜，她肯定想你了。”
　　“好吧...你不舒服就叫医生。”
　　“好!”
　　坎蒂斯离开时踏出一串高跟鞋的声音，然后是弗里德亲自去把门口的士兵遣走，再把门关上。繁星子直接从二楼的走廊跳了下来，脚上的鞋子让她有点不舒服，没有像从前打猎那样无声落地，弗里德一直看着她，看着她慢悠悠走向餐桌，又慢悠悠拽椅子坐下，拿起一个苹果放到嘴边，咬出一声脆响。
　　“我来带你走。”
　　弗里德觉得自己简直快要爱上她了。
　　“现在不行，晚上比较方便...我们去哪”
　　繁星子耸耸肩，把嘴里的果肉咽下去，“随便，艾文，夏佐，我，你，那只会爬树的耗子，还有莱蒙，我们一起，去哪儿都行，”她停顿一下，扫了眼桌上的菜肴，自顾自把弗里德的盘子拿过来，切起肉排，“南方是火山，不能去。东方有海，景色一定不错，北方斯嘉蒂雪山...”弗里德看着她切肉排的动作有所变慢，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北方怎么了”
　　“太冷了，我不喜欢。”
　　“那看来我们只有东方可以去”
　　繁星子叉了一块肉排送进嘴里，细细咀嚼，想了半天才回答他的问题，“貌似。”
　　弗里德本来想说那是他用过的叉子，仔细一看她是拿了旁边的备用餐具，他盯着那女孩吃东西时的表情，由好奇变为享受，比平时丰富许多，不知道是他的注视太显眼，还是繁星子太敏锐，她很快发现了弗里德的视线，“你想说我吃相不够优雅，和这华丽的城堡太不相称，还是我脸上有东西”
　　“哦...都不是，”弗里德一时语塞，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繁星子的吃相说不上优雅，也说不上难看，遵循妖精的生活习惯，食物来源要靠自己，繁星子亦是如此，所以她知道食物的珍贵，喜欢仔细品尝，又不影响进餐速度的吃法，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可她确实做得到，只需要让味蕾比别人敏感一点。弗里德突然发现她这次说的话比往常要多许多，可能认识久了她就不会那么冷淡了弗里德真心希望是这样。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弗里德也不想去费力寻找话题，他知道繁星子的性格不会介意这些，视线瞄过去的时候，她果然还吃着盘子里的东西，对冷下去的气氛泰然处之。正在弗里德诧异这种氛围好像在父王母后那儿见过的时候，他寝宫的门就被人踹开了。
　　“别过来!”
　　繁星子反应比弗里德要快，看见士兵冲进来直接抓住弗里德，手指掐着他的脖子，作出挟持人质的样子。弗里德眨眨眼睛，反应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坎蒂斯从踹门的士兵身后出现，抱着手臂拿出公主的架势，“我哥哥不能再走，母后会伤心的!”
　　繁星子当时真想骂人，就是她母后亲自带她找到弗里德寝宫的。
　　“你可以试试，试试我是否下得去手。”说着又把手紧了一些，连弗里德都开始怀疑她真的要掐死自己，坎蒂斯公主气的直咬牙。
　　“都让开!”公主殿下吼着那些无辜的士兵，让他们让出一条路，“我给你时间逃跑，然后我会派人追。这条件已经不错了吧!不许伤害我哥哥!”
　　繁星子警惕地观察坎蒂斯一会，还是不肯放开弗里德，一点点向前挪步，被她掐的快要窒息了，脸憋得通红，士兵们害怕伤到王子，就都不敢再动。
　　刚一走出寝宫，繁星子就松开他的脖子，一把抓住他的手向远处跑，速度快到弗里德压根跟不上，在被迫被繁星子背上的瞬间，弗里德突然意识到她做了一件伟大的事——大白天挟持王子逃家。弗里德开始当然不愿意被一个女人背着，后来她竟然威胁说不背着就横抱他出宫在皇都绕一圈，让全皇都人都看看他们的王子是多窝囊，弗里德也就咬牙点头了，然后好不容易跳出城堡围墙时他又后悔了，那不比横抱好到哪儿去。
　　弗里德上次和艾文是晚上逃跑，随便找个角落猫着也很难被发现，白天可就不一样，繁星子在房子上奔跑跳跃的逃跑方式成功吸引了所有人注意，也就是说，皇都人都看见了王子殿下被一个女人背着再次逃出宫。注意关键词，再次。
　　妖精身手灵活，却没有很大的力气，背起来已经够费劲了，说横抱那是吓唬他的，繁星子怕牵扯艾文和夏佐，就没有回旅馆，士兵只能在街上跟着，担心伤害到弗里德所以不敢放箭，繁星子利用优势故意往建筑高大的地方跑，跳过几个屋檐后就把那些士兵甩掉了，落地看看周围，他们正置身在一栋豪宅门前。
　　“你真重。”
　　最后繁星子只是这样评价。

　　艾文没有让夏佐去康妮家的客房，凭上次的经验来看，夏佐说会梦话就会醒过来，所以他和康妮依旧聊着一些有的没的，在酒液气泡的伴奏中，慢慢喝完了自己那杯笛子气泡酒，同时他发现康妮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人，就像外表看起来那样，有点小邋遢，嫌麻烦，很男孩子气，这点跟繁星子挺像的，但她们的男孩子气也不同，繁星子是独立坚韧，康妮是不拘小节，并且富有活力。
　　“认识你很高兴，嗯...”
　　“我没有姓，叫我康妮，”对艾文的犹豫康妮只用一个耸肩的动作来回应，表示她毫不在意，然后喝光杯子里的酒，叫来侍女给刚说完告别话的艾文引路。
　　“要是以后再能和你聊聊天就好了，”艾文抱着迷迷糊糊的夏佐，出门以前诚挚的说道。
　　侍女打开大门，正好看见弗里德从繁星子背上下来，时间仿佛定格了一般，几个人愣了好一会，最后是不远处传来的士兵脚步声打破僵局，繁星子情急之下抓住弗里德的手冲进那栋建筑，差点把艾文带了个跟头，艾文立刻撞开侍女用屁股把门顶上，带着惊恐的表情直直盯着弗里德，夏佐也因为他这么大动作睁开眼睛，揉了揉眼迷茫看看周围。
　　在场人全都不约而同的沉默，弗里德和繁星子靠着墙壁，竖起耳朵听士兵属于铠甲金属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才松了口气。
　　“嗯...我都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起了。”
　　作为这间房子的主人，康妮想她应该有权利问问擅自闯进来的原因，但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习惯制作精细烟花的敏锐眼睛立刻扫到了弗里德的满头金发，也只是挑挑眉毛。
　　“抱歉，康妮，真的抱歉，我们不能被那些士兵找到，但请相信我们不是坏人，”这种表情弗里德太熟悉了，就是艾文最拿手的那种无辜表情，对百分之九十女性都有用。
　　“好吧，先进来，”康妮先行一步离开门口，走进走廊，冲他们招招手。弗里德和繁星子得到艾文点头表示无碍的信息后，才抱着警惕的心情跟进去。他们俩也像艾文一样，被那些奇怪却又美观的装饰摆放提起兴趣，艾文以为他们喝笛子气泡酒的时候也会和他一样惊奇，却没得到满意的结果。
　　弗里德以王子优雅的坐姿坐在椅子上，道声谢谢后拿起杯子品尝那些橙黄色的液体，气泡嘣嘣响着爆炸在他鼻子旁边。繁星子在山里随意惯了，在沙发上盘着腿端杯子，康妮看起来也不在意她的鞋弄脏沙发，其实繁星子大部分走的都是树枝或者房顶，鞋底照比别人要干净许多。
　　艾文以一种尽量不太激动的语气，讲述了他们的全部遭遇，也讲述了弗里德对自由是多么渴求，对宫廷束缚是多么厌恶,康妮也难得安静的从头听到尾，如果是平时她早就跳起来把弗里德抓起来绑回城堡，换点好处回来了，这是商人的本能，但这次她没有，康妮自己也说不出来是为什么。
　　“我有办法让这位王子殿下脱离束缚，大摇大摆跟在你身边。”
　　最后康妮挺直了腰板靠在沙发上，气势还不错，就是她实在太小了，再咄咄逼人的气势被十四五岁的她散发出来也没多少压抑。那句话也已经足够让艾文他们忘记关于气场的问题，都怀着期待的心情看着康妮，就连平静如繁星子，也捏紧手里的杯子。康妮得到了满意的回应，清清嗓子继续说，“我在艾文的谈话中了解到他想做赏金猎人，所以既然要做，为何不组成团队艾文或者这位妖精小姐做首领，弗里德加入的话，就必须要跟着首领，不管你是王子还是公主，就算你是国王，也要遵循赏金猎人的规则。”
　　弗里德的蓝眼睛开始发亮，话都说不出来，只重重点头。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他可以打着外出学习增长见闻的旗帜，理直气壮跟艾文他们出去旅行，太完美了，不用躲躲藏藏他可以给他们的旅行准备不少好东西。弗里德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听见有人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