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天佑赫卡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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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文·艾尔玛小时候对死亡的定义很简单，只是永久的沉睡，灵魂去往另一个也许比赫卡忒还美的地方，在与亲人别离的同时，应该接受诚挚的祝福，因为死者终于不再忍受人间的种种疾苦，这也是祈愿日的来由。而在亲自目睹过死亡之后，艾文觉得那就是某件事物的消逝，车夫在他面前被锤尾狼撕碎的样子历历在目，你能说他非常安逸，得到了救赎吗那不过是人们逃避痛苦的说法罢了。艾文·艾尔玛觉得，死亡即是永别。
这些都是在他听到养父死讯之前的想法。
霍华德·艾尔玛是一个严厉的人，这点就连赫卡忒的小精灵都知道，如果他看到艾文这样痛哭一定会厉声斥责他有多难看，可是艾文真的没法停下来。泪水与疼痛，一个来自泪腺，一个来自心脏，艾文身上这两样器官都已经疲惫不堪，他的身体还在接受精灵尸体的折磨，从内到外的灼烧感也比不上失去父亲的痛苦。
“尸体呢”当他终于安静下来，丽贝卡忍耐的啜泣声钻进他的耳朵，在听到他的问话时有瞬间的停顿。艾文注视着妹妹和他颜色相同的眼睛，意识到她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来不及带回来，被兽人抢走了。”
“他们...那些该死的，要我父亲的尸体干什么。”
“示威，”奥维德平静的回答将艾文的思绪引了过去，艾文想要咆哮，但这是最正确的答案，他没说错。拿到敌军首领的命，对一群正在攻城略地的兽人来说是畅快的。
艾文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保证自己没有因为过度悲伤而窒息，“我应该没睡多久，是吗”
“只是一会，”繁星子突然插话道，她刚才一直安静地擦着自己的镰刀，弗里德有点猜到她为什么突然发话，听到艾文失去父亲的消息他们一样难过，她擦拭镰刀的举动是在为艾文做准备。弗里德想到这，果然艾文就开始询问战况。
“对方有多少人。”
“少说三千。”
奥维德已经开始头痛了，用夜族不到一百没受过训练的普通人民去对抗兽人三千员战士，其实反过来想也没什么，要是赢了他们可能会一举成名，要是输了也不丢人。他们在陪艾文来赶赴战场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交出性命的准备，至少奥维德是，他珍惜自己的生命，但他愿意为了有意义的事而死。他也知道繁星子为什么要加入，他第一次去德墨忒尔的时候不认识米兰达，只见过苏安族长和繁星子，还有繁星子的奶奶，她的奶奶向他透露了一些繁星子的身世，但也没说得太多，他知道的大部分都是自己的推测。这次和艾文一起去德墨忒尔，无意中和米兰达谈到这个特殊的黑头发妖精，一直生活在兰草乡的米兰达告诉了他一切。繁星子不是一个纯粹的妖精，也就是在普通人眼里，比麦德人还要下贱的混血。
她从不知道朋友是什么概念，也正因为难得，才更加珍惜。对艾文来说结识繁星子只是一件普通的事，而对于繁星子，那是一次巨大的突破。
“所以我们硬拼只是以卵击石，只能智取，偷袭是不错的选择，但我们要保证安全撤离，还有不能恋战，”奥维德重新坐下，这次是面对着夜族，他故意放大声音，让所有人都能听到他的话。
“没人比我和我哥哥更了解赫卡忒，我们熟悉小路，”丽贝卡接道。
“你们试过用火吗”
丽贝卡点点头，“试过，但是他们中间有高智慧者，指挥能力很强，没太大用。”
“那就干掉那个高智慧者，”丽贝卡当然这样想过，只是那个带头的高智慧者轻易不露面，居住的帐篷也在营地最中心，她不能带着这些几天前还是平民的夜族进行潜入，更何况她自己也只是反应比别人快点，身体比别人灵活点罢了，这都要归功于她和艾文从小到大进行的游戏。她只见过一次那个高智慧者，也没太看清，那个兽人行动很快。
“我知道会很困难，”奥维德扭头注视着沉思的丽贝卡，勾起微笑，“你这几天可能觉得孤立无援，但我们这不是来了吗”
“我不知道父亲把权杖交给我的举动是不是正确，我还...我还不够成熟，”这几天的经历也确定了丽贝卡的想法，夜族在她的带领下一点胜利的希望都看不到，只能节节败退，她也只能每天出去巡逻查看兽人最新的动静，也正因为这项任务，她听到兽人的惨叫声，跑过去想看看是怎么回事，才找到艾文一行人。而现在，奥维德在她面前表现出的智慧也让她无地自容，“父亲死的时候身边只有我一个人，他可能只是不想让夜族无人带领...”
夜族选拔族长的制度从来不是世袭，而是在每代年轻人中选出出色的来担任，她和艾文根本没想过要继承那根权杖。
“可他已经这样做了，”丽贝卡愣了一下，抬头回应着奥维德的注视，“而且，虽然我没见过他，但我觉得既然你的父亲有能力率领一个种族，他就不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所以这位可爱的小姑娘，你没得选择。”
他把重任交给她，一定就有他的理由。
丽贝卡不想要什么尊敬和拥戴，她只要自己稍微有那么一点像一个族长，帮助夜族渡过眼前的困难，“谢谢你，陌生人。”
“叫我奥维德，小姑娘，”黑发男人冲她眨眨眼，搓了搓手心，回忆自己刚才计划到哪，脑子却已经明显跟不上趟了，“对了，智取...我们有能力逃跑，还要有能和高智慧者缠斗的战士...嗯...”奥维德揉眼睛的动作被其他人看在眼里，弗里德刚才正思考着他的话，现在才想起奥维德昨晚就彻夜未眠，他们出发的时候已经天黑，现在应该深夜了。
“你该睡一会。艾文也是，”弗里德又扭头去看满头大汗的艾文，他难过地缩起手脚，身上盖着丽贝卡给他的毯子，呼吸非常急促，“你确定那个会发光的东西对他没害处吗他看起来像快挂了似的。”
“我说不准精灵尸体会对他有什么影响，但肯定不会要他的命，精灵是为了守护而存在，不是伤害，”丽贝卡又给奥维德拿了张毯子，让他靠着墙睡一会，“我应该多向他学习。”丽贝卡看着很快沉睡过去的奥维德这样说，声音非常微弱，但弗里德还是听见了。
“我劝你别，”这换来丽贝卡一个疑惑的眼神，“你该看看他是怎么对着一张吊床鬼哭狼嚎，还给它取名，并且...是个女名，伊丽莎白。”
“嘿!要是你还想让我补一觉，就别提我的伊丽莎白!我已经几天没在她的怀抱里入睡了，就怪你们三个小鬼!”
弗里德把双手举在脑袋两边，表示自己愿意投降，然后给奥维德一个微笑，“睡吧，我的爱。”奥维德本来看见他作出投降的手势已经闭上眼睛，听到他的话又把眼睛睁开了，那正是艾文抢走伊丽莎白时，他对伊丽莎白说的情话，“你成功了，该死的皇都人，这下我彻底睡不着了，哼。”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哼哼唧唧的换了个姿势，裹紧毯子，很快再次睡着。
艾文在觉得身体稍微好了那么点时醒过来，几盏昏暗的灯闪在他的同伴身边，地洞另一半非常暗，那里都是夜族，用不着点灯。夏佐的小手死死拽着他的一根手指，呼吸不太均匀，眉头也皱着，能看出来睡的很不好，弗里德和奥维德靠在墙边，奥维德睡得很死，弗里德则醒着，蓝色的目光咬住某一处不肯放开。艾文顺着弗里德的目光看过去，先是看到卧在地上的人马莱蒙，正疑惑着弗里德为什么盯着一只人马看时，艾文才发现人马身上靠着繁星子，妖精少女抱着自己的武器，和莱蒙窝在一起取暖。
“她这么看还挺漂亮的，”弗里德的声音很轻，但传来的有点突然，艾文被吓了一跳，他以为弗里德并没发现他已经醒了。
艾文的角度只能看到繁星子的后脑勺，她的脸面向另一边，“嗯...要不等我们把兽人赶出去，我帮你追她”弗里德收到惊吓的程度比艾文还要大，他睁大眼睛望向艾文，好像他是突然出现的一样，然后艾文知道了，弗里德是真的没发现他已经醒了。
“你吓我一跳，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艾文随便找着说辞，“我刚才说梦话。”
“哦...”
气氛开始冷了下来，弗里德不知道地洞另一边的夜族是不是睡着的，他只能看清他们所在的角落，昏暗的灯光照着他们的脸，在战事前的宁静中做最后的祈祷，“弗里德，我...我有话跟你说。”
弗里德听到他的话，于是把目光转向他，然后眼睛紧紧眯起，“你能别这样吗，我要吐了。”艾文在原地扭扭捏捏的样子让弗里德想起待字闺中的小姑娘，他丝毫没有夸张，他真的要吐了。
“好吧，”艾文清了清嗓子，“要不是你们这样舍命为我，要不是这场劫难中我多半会翘辫子，我肯定不会说这样的话。”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要睡觉了。”
“我想说，我很抱歉在德墨忒尔那样吼你...”
说真的，弗里德怎么想也没想到艾文会提这件事，不过他确实是冤枉的，“哦...没什么，我也吼了你，我很抱歉。但我们真的得弄清奥维德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不用弄清了，”奥维德的声音插进来，然后他把毯子拿到旁边，舒展着手脚，“哎...是夏佐上次喝多了，无意告诉我的。”
艾文看了一眼还抓着他手指头的夏佐，完全发不出火，敏感的小男孩好像是感受到自己被注视，揉揉眼睛坐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小宝贝，”奥维德咧开的笑容让夏佐打了个寒战，“既然你们都休息好了，我们来商量如何把那些大块头赶出去你妹妹呢，艾文”
丽贝卡听到这边的声音，从地洞另一边的黑暗中走出来，左手握着权杖，右手拿着一卷纸，“我刚才出去，画了这个。”她把纸摊开在他们面前，是一张地图，兽人大大小小的帐篷排列整齐，但路线画得不太清楚，“我只能站在高的地方看到大概，所以不太精确。”
“这已经帮了大忙了。”
丽贝卡笑笑，“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只是碍于身边没有能打的人，地图拿到手也是白费。”
“现在能打的人来了，”奥维德把手指放在地图上之前，抬眼看着丽贝卡，然后用左手食指点点地图上某处，“这应该是最大的一顶帐篷，高智慧者多半住在这，我们要有个人潜入进去，目的是杀掉他。”
“打斗的时候没法保持安静，会把其他兽人引过去，”丽贝卡先提出了疑问，后来仔细想想，也不是行不通，“把其他兽人都引出去”
“没错，真聪明，”奥维德从地上捡起一块带灰的石头，在地图上画着线路，“为了让没有智商的大块头成功被吸引，我也得让那位高智慧者没有精力去指挥他们，而为什么我选择是自己去，我想你们也都知道原因。”
“我和你一起去，”艾文接道，“我能帮上忙。万一高智慧者不止一个怎么办”
“你得和丽贝卡一起带领大家逃跑，我理解你想要报仇的心情，艾文，”奥维德拍拍他的肩膀，直接戳破了他的心思，“但这件事不能有一丝马虎，你也知道你最擅长什么。”
艾文只是牵牵嘴角，在心里斗争一番还是放弃了那点任性，“可你还是不能自己去，我担心高智慧者不止一个是真的。”
奥维德看了周围一圈，最后下定结论，“繁星子和我一起。”
“我的荣幸，”一直窝在莱蒙身边静静听着他们谈话的繁星子，坐起来把有些睡乱了的头发别到耳后，说完那一句之后再次沉默，背上了自己的箭筒。
“很好，那么夏佐，没错就是你，”奥维德对上夏佐还没反应过来的目光，生平第一次笑得这么温和，“你将是这场战役的关键。”
无智慧者只是会挥舞武器的野兽，非常容易被麦德人驯化，这次夏佐手里有了鞭子，完全可以不再依靠火团。只是他没挑战过自己能一次操控多少动物，也许他的极限只有不到百只，他们可能会全盘皆输。奥维德看出了小男孩的心思，伸出一只手轻轻把他的手套扯下来，“如果那些无智慧者中掺杂着几个有智慧者也没关系，他们没有你聪明，知道怎么在赫卡忒里生存的夜族们也会帮你，你到时只需要，”奥维德粗糙的指尖点点他食指上的红指甲，“尽情炫耀你自己。”
夏佐被点到指甲后把手缩了回来，低头看着它们，手指紧张地绞成一团，然后重重点了点头。
“我们还有一个小问题需要解决，”丽贝卡在其他人疑惑的目光里，把一盏灯往前推推，“你们在赫卡忒里看不清东西。”
奥维德立刻觉得头痛，用一只手支撑住额头，揉揉眉心，“你可真是让我又爱又恨。”
“松果能帮我闻气味，所以我看不见也没关系。”
“莱蒙有马耳朵，听力很好，他不能跟我一起潜入，但能帮帮你们，”繁星子拍拍莱蒙，让那匹强壮的人马站起来，艾文注意到他的马耳朵上有两颗耳环在发光，然后他低下自己宽阔的肩膀朝他们鞠躬，说出的话显得很笨拙，“荣...幸。”繁星子笑起来，这明显是他刚才听到她说的词，就记住了。这样的表情在她脸上非常少见，在弗里德印象里，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繁星子笑，温和，不做作。
“那看来就只有我和繁星子遇到难处了”奥维德对这样的情况哭笑不得，目光盯住那张地图，舔了舔嘴唇，“我们的任务再加一项。你们谁有打火石”艾文三个人在离开赫卡忒前为了防止遇到兽人，每人拿了一对打火石，他们把三对打火石都交给奥维德，奥维德扔给繁星子一对，“河边有光，我们两个从营地两翼，顺着河岸潜进去。进去之后，先把高智慧者的帐篷给点了。”奥维德的手指顺着地图上的河流划过，指到最大的那顶帐篷，他们看到它就紧靠着河。
“等等，”弗里德突然插话，“安排了这么久，好像还是没轮到我”
“怎么会呢，你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奥维德冲他勾勾食指，成功把弗里德勾了过去，然后他的嘴唇贴住他的耳朵，小声耳语，其他人都没法听到奥维德在说什么，弗里德的脸色千变万化，被奥维德放开之后沉思了一会。
“就这些”
“可别小看这个，这在战场上很重要。”
弗里德再次陷入沉默，让所有人脑子里都画上问号，然后他捡起地上一盏油灯，摸索着走到地洞中央，把灯举在眼前，艾文竟然在他蓝色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正经的坚定，“所有的，夜族同胞们!”弗里德调高的声音响在地洞里，把所有夜族的目光吸引过去，虽然弗里德只能看到被灯光照耀的那一小块，“可能刚才已经有人听到了我们的计划，但请允许我再为你们叙述一遍。”
王子金色的发丝在昏暗的灯光照耀下闪闪发亮，他又把刚才他们商量的一切告诉这些夜族，并回答他们的所有质疑，用词礼貌而确切，艾文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在社交方面堪称完美。弗里德是艾文带回来的帮手，加上他的侃侃而谈，成功取得了那些夜族的信任，“我与你们不生长于同一个城市，不流淌同一种血液，我却心系你们的安危，诚意给予一些微薄的帮助，”弗里德做最后的结尾，没拿着灯的手覆在胸口，弯腰鞠躬，“愿天佑赫卡忒。”
“我们什么时候行动”坐在弗里德脚边的一个夜族小孩扯扯他的裤脚，弗里德看了奥维德一眼，得到确定后揉揉小孩的脑袋，艾文在那一刻突然有点想哭，在场这些不到百名夜族，将是赫卡忒最后的希望。然后他听到弗里德的嗓音轻轻响在地洞里，每一个发音都格外清晰，“既然你已心痒难耐，我们何必还要等待。”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天佑赫卡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