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花时-献给南梁的公主们》风小兮

34、嫡长子

　　我的父皇果真打的一手好算盘，蔡撙如今风评极佳，世人皆谓：“当今贞素简胜, 唯有蔡撙”。兼之，蔡撙的两子皆已出仕，长子蔡彦熙已官至黄门侍郎，次子蔡彦高也仕途颇顺。济阳蔡氏人丁兴旺，正是欣欣向荣之态。拉拢这样的妻族给萧统撑腰，确实是思虑周全。
　　我转过身子去看谢彦舒，她端坐在位置上目不斜视。我清了清嗓子，发出些声响，她方才看过来，朝着我羞涩的一笑。我打量她片刻，笑着说：“你的耳坠子瞧着格外别致，是哪家的首饰？”
　　她略略红了脸，轻声说道：“回公主的话，这是小女闲时描绘的式样，家里的首饰铺子做出来的。”
　　我点头称赞：“真是难为你心思如此精巧，我是万万不能的。”
　　说话间，丁姬携着萧统过来了。外祖母面上淡淡的，丁姬在她面前也极为恭敬。大家相互见了礼，丁姬拉了彦舒的手，左一句性子好，右一句模样周正。虽说是夸赞，可翻来覆去总是几句俗话，萧彦舒暗暗皱了眉。青玉看在眼里，眉毛微微一挑，端起茶来啜了一口。萧统大抵也是察觉了，他抿了嘴，一言不发。
　　气氛有些尴尬，雪上加霜的是，父皇带着萧正德过来了。萧正德原是满脸喜色，看到丁姬身边的萧统，他立刻收了表情，板了脸。萧统只怕也早就听说了这个嫡长兄，虽他向来重礼，此时也是一脸阴沉。
　　外祖母刚要起身行礼，父皇就称不敢，又让身边的萧正德给外祖母请安。萧正德笑嘻嘻的走上前去，众人都屏气凝神。青玉身边的云脉拿了垫子来，萧正德端端正正的跪下，给外祖母磕了个结结实实的头，口称：“正德给外祖母请安。”外祖母乐的直笑，说道：“青玉，快把你弟弟扶起来。早先就已经给我见过礼了，这会儿又磕头，可别把我的宝贝外孙子跪坏了。”
　　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次承认了萧正德嫡长子的地位，丁姬脸上泛着薄怒。萧统到底年纪轻，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萧正德起了身，下意识的看向萧统。父皇自然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萧统强挤出一丝笑来，只是丁姬那一脸厌恶的神情还没收的住。父皇自然沉了脸，青姈出来打了圆场：“也难怪太子不识阿德，毕竟自打出生都没见过。”这番话，自然又触动了父皇内心的愧疚之情，他沉吟片刻，说道：“正德尚未成亲，如今还是先回宫里住着，跟太子一处念书。你们到底是兄弟，总要相处好了，今后可是要互相守望扶持的。”萧正德大喜，连忙叩谢，连带着对萧统也亲切起来，父皇瞧着更是满意。青玉此时倒是一脸冷静的样子，瞧不出喜色。
　　丁姬受了此番冲击，自然坐不住。她立刻扶了肚子，说是心慌的很，怕是腹中胎儿有些不安稳。父皇虽知道她是耍性子，单总归要安抚安抚太子一方，忙传了太医去祥云阁候着，又带着萧统送丁姬回去，闹得人仰马翻，生怕别人不知道丁姬有多受宠。萧正德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方才的一番大喜，此时烟消云散，他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郗羽并未走远，方才的情景他都看在眼里。此时见萧正德心不在焉的，他走过来轻轻拍了拍萧正德的肩。萧正德心知是郗羽担心他，立刻换了笑容，又嚷着要跟郗羽一块儿四处结交人去了。
　　青姈看着他俩如此亲厚，笑着对外祖母说：“如今，阿德也算回来了。依着父皇的意思，只怕马上就要去太学上课了。皇子身边，总是要有个知根知底的陪读，羽表弟一向和阿德最是要好，要是羽表弟能留在这儿，只怕阿德做梦都要笑醒了。”
　　青姈果然提了这事儿出来，我偷偷看了眼青玉，她脸上闪过一丝迟疑。我又看向外祖母，外祖母摇摇头，指着郗羽说：“这孩子的主，我可做不了。”外祖母像想起了什么，忽的一笑，对青姈说：“不如，让你妹妹问问他，愿不愿意留在建康？”
　　青玉青姈都恍然大悟的看了过来，饶是我脸皮厚，也不住红了脸。萧正德也听出了弦外之音，朝着郗羽不住的挤眉弄眼，连郗羽的面上都绷不住了。
　　虽是玩笑话，但是青姈的意图已经确确实实的传达给了外祖母和萧正德，萧正德心里只怕正有此意。只是青玉，我竟不清楚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照常理说，对萧正德进宫和扶持高平郗氏，她应该赞成才是。可青姈推波助澜之际，她竟一言不发。
　　那日众人散了之后，青姈邀我和青玉去她的凌华殿秉烛夜谈。甫一落座，青姈就把不相干的人打发了出去。我笑道：“如此小心谨慎，莫不是想跟我们聊聊谢谟？”
　　青玉摇摇头：“小芜莫要打趣我了。”她略略理了下思绪，开口对青玉说：“姐姐，今日可是觉得我太急功近利了些？我这些打算原本是想让小芜与你细说，只是今日是天赐良机，我委实不愿错过。”
　　青玉道：“天赐良机？确实，你今日之举，阿德和羽表弟自然铭记于心。你这桩婚事，即使丁姬想插手都没辙。何况，我也听了些消息，父皇因着和谢朓世叔的关系，对谢谟很是中意。你如今，万事都不需要忧心了。”
　　青姈苍白了脸，赌咒说：“我断断不是只为自己考虑，姐姐把我当做什么人了？”
　　“你说，你不是为自己考虑。那我且问你，你考虑过今后么？阿德进宫后，他若有下一步的打算，你又当如何自处？”青姈被青玉的问题问住了，青玉又说：“你原本不过是想找个兄弟，宫里宫外，更能有几分话语权，可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没看出阿德不甘于侯爷之位。娘亲极疼他，如果可以，我多希望他不用卷进夺嫡争斗。太子之位，只要父皇做的了主，就永远不会属于阿德。就算没有萧统，父皇春秋鼎盛，何愁不会有自己的亲生骨肉。阿德的心思，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空罢了。”
　　平心而论，萧正德确实不如萧统出色。他空有嫡长子的名号，不过他背后如今紧绑着六皇叔和高平郗氏，青姈也算是挑明了我们姐妹的立场。想起郗羽，我忍不住问道：“青玉姐，昨日夜里，外祖母有跟你提起过郗氏的打算么？”
　　“六皇叔已经打算举荐舅舅为尚书度支郎，外祖母虽觉得不妥，但无可奈何。”青玉长叹一口气，“如此，又承了六叔的人情，越发剪不断理还乱了。我虽不忿父皇，想毁了萧统丁姬，让他悲痛后悔，但不想连累无辜亲人。”
　　我听了倒觉得无可厚非：“无辜？哥哥已非四岁稚子，既有争储之心，就该能承担所有的可能。就算我们独善其身，可在旁人眼里并非如此。如今，不管愿意与否，我们已经入局了。”
　　祥云阁里，送走皇上后，丁姬愁眉不展。连速来稳重识大体的萧统也沉默不语。母子对坐无言，丁姬忍耐不住，只得提起择选太子妃之事。
　　丁姬问他：“你喜欢蔡家的幺女么？”
　　萧统想起那个皱眉的女孩子，又想起即将进宫的萧正德，只答了句：“此女堪为太子妃。”
　　丁姬想到谢彦舒的家世，不觉又露了笑容：“这也是你父皇千挑万选，给你添的助力。可见，他还是最疼你的。萧正德到底是旁支，过继在郗徽名下如何，如今要进宫又如何，你父皇断不会把自己的江山托付给旁人家的儿子。”
　　“娘娘！”萧统低吼道，“慎言！”这是丁姬第一次见萧统发火，不觉愣住了。
　　萧统依旧口吻生硬：“这些事，娘娘就算忧心也不可言明。皇兄就是皇兄，太子就是太子，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丁姬原本心里就憋屈的慌，被萧统这么一刺，更是火了：“我如何不忧心？那萧正德可不是空有嫡长子的名号，你看看今日，萧青姈是什么态度！往日她们三姐妹里，也就萧青姈还给我留点面子上的礼节，可今日，对着萧正德，那是何等的亲热。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该是谁的，谁抢得到就是谁的！”
　　“娘娘，我已经是太子，名正言顺，何须去抢。两位姐姐到底和皇兄相处过一段日子，亲昵些是自然的。娘娘与其烦恼这些，不如想想办法替父皇分忧。”萧统显然不想与丁姬纠缠在这个问题上。
　　“分忧？”
　　萧统说道：“娘娘难道不曾看出，父皇在忧心永兴公主的亲事么？眼前就有个极好的人选，不若娘娘推荐给父皇？”
　　丁姬恨恨的说：“你以为我不想管她们的婚事？这些年，萧青玉给我添了多少堵，我早就想在婚事上恶心恶心她们姐妹，可偏生你父皇半点不让我插手。我试探过你父皇的口风，大约是把公主嫁给谢家的谢谟？如此一来，谢家岂不是被萧正德给拉拢了。”
　　萧统打断了她的话：“娘娘，谢谟的确是驸马人选，不过可是订给永世公主的。这些年，大姐姐处处与父皇对着干，如今父皇想厚待谢家稳住前朝降臣，自然会挑个听话的女儿嫁过去。只是长姐未嫁，自然不好在明面上提次女联姻的事。”
　　丁姬觉得有理：“那你说说，谁合适？”
　　“娘娘觉得，殷钧如何？”
　　思索了片刻，丁姬才想起那个其貌不扬的文官：“殷钧，莫是你东宫里新任的太子舍人？萧青玉一向自视甚高，恐怕不会依从。”
　　“殷钧绝对极合父皇心意。”萧统振了振衣袖，“况且，他还是本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