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于风中》沉瑾

2、那名少年

　　（二）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吗？街道两边的小贩叫卖着，小孩子在街上相互追逐，他们的脸上，那是叫做笑容吗？发自内心的真实。然而，面对这番景象的凪，突然变得茫然，喧哗的凡世，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禁嘲笑自己什么都没想便出了宫。
　　“娘、娘，那边的面具真好看，我想要！我想要！”
　　稚嫩的声音传入耳中，凪闻声望去，迎面走来一对母子，孩子拉着母亲的手撒娇，那位年轻的母亲，温柔的抚着孩子的头，宠溺的说：“好、好、好，只要是你喜欢的，娘都给你买！”
　　“真的？”孩子听到母亲的许诺，高兴的又蹦又跳：“谢谢娘！”
　　擦身而过，凪回头看他们，心里有丝苦涩。
　　“小心！”就在凪出神的时候，有人拉了她一把，随后退了几步，只见一个小孩扑倒在她的面前，手中的糖葫芦也飞了出去，然后哇哇大哭起来。
　　一个蓝衫少年扶起他，并拍了拍小孩身上的尘土：“以后可别在街上乱跑哦，很危险呢！来！”少年拿出几个铜板给小孩：“再去买一串吧！”
　　“谢谢哥哥！”小孩擦擦眼泪，拿着钱跑开了。
　　少年回头，是一张不亚于南若枫的容貌，黝黑的双眸闪着点点星光，他微微一笑：“姑娘，你没事吧？你……”
　　不待少年说完，凪便转身离去，只听他自嘲到：“看来是被讨厌了呢！”
　　凪随意的逛了一下，了解了大概的路和店，便进了家看似不错的客栈。
　　小二见来了客，笑着迎了过去：“姑娘好，姑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
　　“好嘞！姑娘楼上请！”
　　小二将她引上了楼，为她开门，搓搓手站在旁边，笑问：姑娘可否满意？
　　凪随意扔给他一锭银子，便进了屋。
　　“多谢姑娘打赏！小的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姑娘若有事，尽管唤小的来！”小二眉开眼笑的关上门，下了楼。
　　凪环视了一下房间，还算干净，她坐在窗前，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出了神，突然一声轰隆，夜幕中绽开了美丽的花，原来不知不觉中，天已黑下。
　　小二来敲门：“姑娘，晚上的庆典已经开始了，您要去看看吗？”
　　“不了，你弄些饭菜上来吧！”
　　“好的，姑娘稍等！”
　　窗边，凪一直望着空中的烟花发呆，余光却见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白天的那个少年。
　　少年察觉到视线，抬头撞上了凪的目光，他一愣，然后朝她笑了一下，便离开了。
　　果然是让人舒心的笑容！凪合上窗想到，就像南若枫一样，令人难忘！
　　这地方的床很硬，让人难以入眠，于是凪一大早就起来了。
　　下楼，小二见了她，迎了过去：“姑娘早啊！要吃些什么吗？”
　　凪找了个位子坐下，看到外面的大街与昨日不同，小二是个机灵的人，很会揣测客人的心思，便主动解释道：“我们这里每年这个时候都要举行三天庆典，昨晚刚刚开始，之后会更热闹，各地的商人都会带着自家的得意之品来这儿贩卖。”
　　见凪没说话，小二又继续道：“您若好清静，不喜这些，咱们这也有许多名景可供姑娘游玩，像是逸枫山，满山的枫树，特别好看，文人雅士们都爱去那儿，还有梦汐湖，两岸的景只有在湖上才能看到真正的美，泛舟游湖，别提有多惬意了……”
　　小二说了很多，凪也就听个一字半句，她对这些都没有多大的兴趣，话虽如此，她却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逸枫山，满山红色黄色的枫叶，甚是引人。
　　“姑娘，好巧啊！”半山腰上，凪听见了似乎熟悉的声音，回头却见昨日少年持扇而来，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今日一身淡黄，比昨日那身蓝衫儒雅更多一分阳光灵气，仅仅是瞧着，便能使人心情大好。
　　“姑娘也是上山赏枫的吧！不如一并同行如何？”
　　凪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眼里、脸上都没有任何波动，就像木偶那般。
　　“姑娘……”少年正欲开口，心中不禁想到：莫不是姑娘不能言语？
　　想到这里，他有些自责起来，姑娘不能讲话，而自己却自顾说起来……
　　凪见少年的表情变了又变，也无心猜测他在想什么，抬步就往山下走去。
　　“姑娘不上山了吗？”
　　凪回头忘了一下少年身后那些正在往山上走的友人们，说：“我不喜人多。”
　　少年愣了一下，正欲开口，身后远去的友人唤了他：“宇文公子，你在做什么呢？”
　　“洛心，还不过来？”
　　“噢，这就来！”宇文洛心应了声，望着凪远去的身影，呢喃了句：原来你会说话啊！
　　宇文……洛心？他们唤的声音很响，凪自是听到了他的名字，唇角划出不易察觉的弧度，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事一般。
　　豪华的大宅前，凪停下了脚步，门匾上写着“宇文府”。
　　这时门开了，几个人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左右的男人，他见到凪后，大惊：王后！
　　凪心中产生厌恶，虽然总有人说她与王后有几分神似，都是令人难以忘记的美，可是总归不喜欢别人说她与那女人相似，不知为何，她就是讨厌那个她该称为“母后”的女人，即使从未见过。
　　“是否宇文大人？”
　　宇文莫定了定心神，缓缓道：老夫不为官多年了，请问姑娘有何事？
　　“我叫凪。”
　　听到这个名字，他更为确定心中所想，忙对旁边的人说：“各位员外，真是不好意思啊，看来今日是无法同你们去品茶了！”
　　“无妨无妨！”
　　“那我们先行告辞了！”
　　“请！”
　　“请！”见几人走远后，宇文莫立刻将凪请进了府，禀退了下人，跪下：“草民宇文莫，参见公主！”
　　“宇文大人，不必多礼。”
　　“谢公主！”宇文莫小心翼翼的站起来：“不知公主此次前来，是为何事？”
　　“闲来无事，随意走走，”凪盯着他，淡淡的说：“顺便想听听大人讲讲十九年前的故事……”
　　“十……十九年前的故事……不知……”宇文莫额头渗出细汗，“不知公主所谓何事？”这个看似平静的公主让他觉得压抑，道不明的气场让人打起了寒颤。
　　“宇文大人，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凪的话语不带一丝波动，宇文莫“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草……草民真是不知……”
　　“是父王的意思吗？”
　　“不，不是的，是……是草民年纪大了，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记不清了……”
　　“王后失踪，北大臣去世，南大臣至今昏迷，这么大的事，你会不知？”
　　宇文莫的脸一下子煞白，怕的头也不敢抬。
　　凪不过是随口将这三件事连在一块儿说，但是宇文莫的神情反倒是让她确定了，这三者之间必有联系，她自然不信一切都会那么巧，全发生在同一年里。
　　“宇文大人，您说，让一个人保密，用什么方法最好呢？”凪说的淡若清风，宇文莫自是懂她话中的含义，惶恐的不敢应声。
　　“我只是好奇，父王为何不选择最好的办法！”凪走到他的跟前，说：“您说这是为什么呢？宇文大人！”
　　宇文莫紧张的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不知该如何回答。
　　“爹，你跪地上做什么？”一个爽朗的声音想起，只见一俊秀文雅的少年走了进来。
　　“快跪下参见公主！”宇文莫连忙拉下来人，道：公主，这是犬子洛心！
　　“起来吧。”
　　宇文洛心站起来，看着凪：“你是公主？”
　　“不可无礼！”宇文莫斥道，又转对凪说：“犬子年幼无知，还望公主恕罪！”
　　凪见问不出什么，起步离开，宇文莫忙问：“公主现下在哪落脚？”
　　“宾来楼。”
　　宇文莫大骇：“您贵为千金之躯，怎可住人龙混杂的客栈呢，若不嫌寒舍简陋，请公主来住几日！”
　　“几日？”凪呢喃了一下，哪知宇文莫会错了意，连忙改口：“公主愿意久住是敝舍的荣幸，草民求之不得！”他转对宇文洛心道：“你去客栈帮公主拿行李。”
　　“好！”
　　“等等。”凪叫住了宇文洛心：一起去。
　　他冲她笑了一下，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公主请！
　　宇文莫立刻拦着：公主就请在此休息吧，这事儿就交给犬子去办吧！
　　“不必了。”
　　见凪心意已决，只道：那我多派几人保护公主！
　　“爹，你不相信我啊？”
　　“你一介书生，有什么能力？”宇文莫毫不客气的泼了儿子的冷水。
　　宇文洛心扁扁嘴，权当不与老爹计较。
　　“宇文大人不必费心了。”不待宇文莫反应，凪便出了府。
　　宇文洛心连忙跟上，走了一会儿，他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公主都像你这样的啊？”
　　凪继续走着，听他说下去：“面无表情，傲慢，冷漠，话又少……”他说着说着就没声了，瞧了瞧凪，也看不出她是不是生气了，于是说：“我随口说的，公主大人有大量，别放心上啊！”
　　见凪没搭理他，他又道：真的生气啦？不气不气，我真不是有意的……说着说着，他急了，随手拿起摊位上一个很滑稽的布偶，变着腔调说：“姑娘别生气，这小子不会说话，怒了姑娘，小的在这代他赔罪了，还望姑娘见谅啊！”说完还操控这布偶做了几个搞笑的动作，引来了路人一阵哄笑，怎料要哄的人却始终没笑。
　　宇文洛心放下布偶，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尴尬的笑了笑。
　　“你害羞了？”
　　“哪有！”被这么直接的一说，宇文洛心的脸更红了。
　　“很有趣！”凪走了两步，想了一下，又道：“是可爱。”
　　“啊？！”宇文洛心有些跟不上这位公主的思维了，急忙跑上去，小声的说：“公主大人啊，您说话能不那么直白吗？我堂堂大男人，被一女子说‘可爱’，多没面子啊！”
　　“我在夸你！”
　　“可是不用当那多人说吧！”
　　“对着你说的。”
　　“可……可是，旁边的人都听到了！”说完宇文洛心又瞧了瞧周围，还有几个人在窃笑，不禁叹道：今天这脸算是丢了！
　　“哎，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凪饶有趣味的看着宇文洛心，让他心下一怔：虽然还是一脸冰霜，但是还是有哪里不一样了？莫不成，这般美丽的人儿不懂的如何做出表情？
　　凪问：“怎么了？”
　　宇文洛心觉得心口有些痛，他缓了口气，又一如既往的笑道：“公主大人，您不能用‘可爱’这词来形容我这堂堂七尺男儿啊！”
　　“我叫凪。”她不喜欢他这么称呼她。
　　“凪、凪……”宇文洛心呢喃了一下，扬起嘴角，望着远去的人儿，很安静的一个人，却静的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