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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逼近南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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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逼近南京
第二天,松井石根司令便宣布,华中方面军将继续向南京追击。看着白井和辉一脸愕然中还带着失落,陆川竟然有了些解气的感觉。然而同时,他却隐约觉得白井的表情当中似乎夹杂着一丝痛苦。只是这痛苦一闪即逝,陆川祐青也就自然忽略了它。
十一月二十四日,东京方面废除地域作战规定,要求在华日军扩大战场。
松井石根的军装熨得笔挺,用力地挥舞着拳头在部队面前发表演说:“你们的目标就是攻击!攻击!把大日本帝国的旗帜插上南京城头!”一双原本不大的小眼睛,却因为情绪高昂而闪闪发光,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饥饿野兽。
看着志得意满的总司令,陆川祐青暗暗咬了咬牙。狂妄残暴的松井石根一定不会想到八年之后就是对他的审判。这个侵华战犯必将一败涂地,而他现在越嚣张,八年之后,就会在中国的土地上输得越惨。
陆川祐青的脸上不觉流露出杀气。而他没留意的是,包括白井和辉、花谷健太郎在内的好几位同事都看到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当然他这副狰狞的神情,在他的同事们眼中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许多已经摩拳擦掌准备一举拿下南京的军官和士兵们,写在脸上的踌躇满志看起来似乎和陆川的表情一般无二。
接到命令之后,原本只是沿着吴福线慢慢向南京方向推进的松井石根便率领着他的华中方面军耀武扬威,加快速度杀向了南京城。
开例行作战会议的时候,尽管明知道日本侵略者在中国的国土上必将自取灭亡,可是此刻看到许多军官踌躇满志的自负模样,陆川仍然无法完全克制心中的烦闷。
“陆川君脸色很差,这几天都没休息好吧?”散会之后,白井和辉大佐发现陆川精神不振,便走过来关心地问。
黄鼠狼给鸡拜年!这还不是拜你们这群日本鬼子所赐?陆川祐青愤愤地想着,看了对方一眼,没有回答。
见此情景,白井斟酌片刻,便迅速转换了话题:“对了,听说□□政府前段时间还有和谈的意向……”
话题转换得真是生硬,陆川心想。他当然懒得费神去思考为什么白井仓促间换了话题,不过这却令他突然记起不久前才发生的新闻,忍不住反问:“和谈?他们不是前不久才迁都重庆,还发表宣言说要抗战到底吗?”
陆川祐青心里想的是中国人决不能向区区岛国的小鬼子妥协屈服,可是这个反问在白井和辉听来,味道就完全变了。
白井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而开口时,他的声音轻了不少,似乎半是对陆川,半是自言自语:“其实……对皇军和□□双方来说,最好的解决方法恐怕只能是早日和谈。可是,不知支……中国的政府,要什么时候才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啊……”
听完这话,陆川祐青努力忍住没再马上反驳,沉默了一下,才皱起眉头回答:“我觉得,中国政府不可能会同意和谈。”
一边说着,他立刻想到了历史课本中那位被定义为汉奸卖国贼的汪精卫。
对于汪精卫,课本里着墨寥寥,陆川祐青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其实是汪兆铭,精卫是他的笔名。因为试图与日本谈和,汪兆铭从前途光明的中华民国副总统沦为失去一切国民党内和民国政府内职务、只剩下一张“汉奸”标签的落水狗。而大陆的历史书上所给出的,也就只有一个单薄的定义而已。
然而无论如何,陆川牢牢记着的是,企图与小日本鬼子和谈的人最终会被定义为汉奸。
他从这一认知当中获取了些许力量,说话的语气顿时坚定了不少:“白井君既然如此了解中国,一定也知道他们的一句古话吧。”
白井和辉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问一句是什么话,但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但陆川已读出了他心里的问题,便道:“这句话就是——士可杀,不可辱。”
讲到这里,陆川祐青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日本需要的不仅仅是满洲和华北,皇军还想要更多、想走得更远。白井君难道相信,中国人会接受如此苛刻的条件吗?”
“我……不知道。”白井迟疑了一下,终于做出回答,“可是,如果能够和谈的话,至少可以不再打仗,也可以不再杀人。”
说话的同时,他低下了头,像是在抗拒某种难过的情绪。
陆川闻言,忍不住脱口发问:“既然不想杀人,为什么还杀了那么多?”
他本想说白井君在杀人的时候分明毫不手软,然而看了看白井和辉的表情,还是咽回了那句话。
这个问题仿佛在白井的意料之中,却依旧让他陷入了他刚才似乎一直在努力回避的记忆里。犹豫了一会儿,白井大佐神情压抑地开口:“因为我是帝国的军人,所以我必须服从帝国的命令。”
讲出这句话,白井和辉再次陷入沉默。陆川觉得答案应该不只这么简单,不过望着白井痛苦而复杂的表情,他终究还是没忍心再追问。
然而话题一旦开始,似乎就总是要说完才会轻松,否则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进不去,也出不来。
白井挣扎一阵,最终还是接着讲了下去:“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的家族当中,曾经出现过支持共产主义的叛徒,白井这个贵族姓氏,也因此而蒙尘。作为家族这一代唯一的男子,我有责任在□□的战场上赢得荣誉,洗刷家族的污点。”
听完对方的解释,陆川祐青沉默了。虽然他并不会因此而赞同日本鬼子的立场,但却无法不庆幸陆川祐青没有这样纠结、麻烦的身世背景,他毕竟还是少了许多压力。
在真正的陆川祐青留给陆兆青的记忆中,陆川家族是明治维新时期开始崛起的新贵。陆川祐青的父母都有留学欧美的经历,而且家里有相当一部分产业和大部分生意往来都在欧洲。因此,与老派的旧日本贵族相比,虽然还达不到日本皮、欧洲心的香蕉人程度,前卫、摩登的他们也已经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陆川祐青读军校也好,参战也罢,都仅仅是为追求新鲜刺激,或许也是因为军装穿起来比较挺拔。至于污点、荣誉还是叛徒,他根本不屑一顾,他的家人也从没在乎过。
循着客观规律的轨道,时间铁石心肠地继续前行,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昭和十二年十二月一日,日本东京下达《大陆命第八号命令》,白纸黑字正式认可了松井石根擅自打破地域作战计划的行为,要求新中华方面军尽快攻占南京。获得了官方命令的日军更加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愈来愈逼近南京城。
1937年12月13日,这个令包括陆兆青在内的无数国人刻骨铭心的日子,就要到了。
陆川祐青对此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仍然不由得心中一紧。
从战局的角度上来讲,他的确相信日本兵在攻下南京耀武扬威地破城而入之时就败局已定,然而这并不代表他因此可以毫无心理障碍地接受随之而来的南京大屠杀。那么,他能够凭一己之力阻止血腥屠杀的发生吗?陆川祐青问自己。
经过半天的思索,陆川最终不得不带着满腹的不甘悲哀地承认自己的孤独、渺小与无力。
他不是游戏中一身金装挥挥手即可摧毁一座城池的魔法师;不是能轻轻松松凭着全知全能于百万军中呼风唤雨的将军;不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皇亲国戚;很显然,更不是剪纸为马撒豆成兵的神仙。
他只是一个普通得没法再普通的人,仅此而已。
况且,倘若嗜血的杀戮机器可以被外力阻止暴行,那么他们也就不至于成为穿着军装的禽兽了。而狂暴的机器一旦启动,便无法停止,要么彻底摧毁一切,要么被彻底摧毁。陆川祐青现在还不知道,就连因隐约预见到失败而忧心忡忡的裕仁天皇也无法阻止他的臣民们于异国的土地上暴虐地推进,直到最终统统被碾为炮灰。
保卫六朝古都、国父陵寝所在地的重任落在了南京卫戍长官唐生智的肩上。刚刚从上海撤下来、勉强补充了兵员还没来得及整训的三个德械师再次被推上战场,扼守雨花台。除此之外,还有桂永清的教导总队,蒋中正的“御林军”,也进驻了紫金山。
征召来的民夫并不知道老总们在想些什么。这些农民只知道面对着东洋鬼子,如果战败,那么他们都会成为亡国奴。到那时,在异族的铁蹄下,或许会像二百多年前满清入关时一样发生嘉定十日、扬州三屠。仅仅是为了不会再次被打上剃发垂辫的奴隶标志,也足以鼓舞他们在城外的防御工事里挥汗如雨,加固防线。
国民政府迁都重庆,而留守的唐生智声称与南京城共存亡。整个南京城,笼罩在不成功即成仁的悲壮之中。
日军的进攻遭到了激烈的抵抗。据说在这期间,在德国大使陶德曼的斡旋下,中国政府确实也曾经求和。然而日军的胃口太大,正如陆川祐青对白井和辉说过的那样,如此苛刻的条件,即使是看起来已经摇摇欲坠不堪一击的中国政府,也断然不会签订这般丧权辱国的条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