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票友大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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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票友大会
九月份的第一个星期转瞬即逝。这期间魏肃璋隐约从几家遗老遗少平日议论中听说孟翰文特地找了声乐老师训练爱和，显然是准备在票友会上出风头。他最初似乎颇有些担心自己家就这样被压过去，然而几天之后再次汇报工作的时候，陆川祐青见到的魏肃璋却又是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而就在票友大会报名截至前夕，一位年轻女子带着几个年龄相仿的姑娘也来报名参加了苏州评弹的比赛。领头的女子容貌不俗，面容平静地接过报名表写了几笔，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白井和辉凑过去，看到报名表上写着：依兰。
最终统计确认报名参加人数已经足够，白井和辉松了一口气。到了中秋节当天，票友大会的舞台早早地便已经布置好了。正式开始之后，便是许多参赛者你方唱罢我登场。
看着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孟小姐在舞台上如开屏的孔雀一般沾沾自喜地引颈高歌，成功聚焦了众人的目光，坐在台下的魏肃璋显露出一瞬间的不自在。不过这一闪即逝的神情变化没有被人看到，而他的表情也很快便又恢复了信心。
热闹了三天之后，在日本人的捧场和汉奸的拥戴下，票友会终于圆满结束。唱苏州评弹的依兰、唱日本能剧的清水由美子和唱京剧武生的杨承琅分别从这三组当中脱颖而出。
孟爱和最终夺得了歌曲组的冠军，可见孟老聘请声乐老师的钱的确没有白花。魏仕钊当然并不乐于看到这样一个结果，不过反正出席捧场的各界名流与记者对魏肃璋的热络有目共睹，两家姑且算是平手，魏老的脸色也不至于太难看，更何况魏家也不是全无准备。
秦淮河花船上出身的依兰和从日本特地赶来献唱的清水都算是专业艺人。依兰虽然是为免日军搜查强征才一时义气主动参加，毕竟她曲艺精通，尤擅琵琶。而到了大会当天，看到台下观众黑压压如云，依兰便仿佛又重回当年风华绝代的时候，弹奏与唱腔相配合更是行云流水，夺魁毫无悬念。
至于清水由美子，则是日本歌手，为了支援皇军在□□战场上恩威并施的事业才特地从国内赶来，登台亮相。能剧也是她的强项，自然荣获冠军。
相比之下，杨承琅倒是实实在在的业余票友，决赛之时，他唱的是杨家将选段。杨承琅本身容貌平凡不出众，扮成京剧里的杨七郎倒是威风凛凛、英气勃发。加上他上台身手矫健、动作稳当，唱腔又亮，最终当仁不让地拔得头筹。
票友会结束之后，魏肃璋又出面在秦淮河边的酒店包间设宴邀请所有参与或挂名参与组织的众人。陆川仍然缺乏兴趣，但又没有合适的借口，也只得再去做一次背景幕布。席间众人自然又说起了刚刚过去的票友会。
花谷健太郎对另外三位冠军并没有什么特别关注，却对这个“杨延嗣”颇感兴趣。颁奖结束之后的茶会上，他便迫不及待地拉过魏肃璋打听起杨承琅来。
魏公子听到花谷问起杨承琅，顿时显出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他先是吹捧了花谷对中国传统京剧的欣赏眼光，随后才说：“说起来，杨承琅也曾留学日本。在日本期间我们便是同学。”
听了这番话，花谷似乎有些不解，追问道：“既然是旧日同学，为何从未听魏公子提起过呢？”他突然想起魏仕钊的寿辰，又补充了一句：“令祖的寿辰上，似乎也没有见过这位杨公子。”
大概是因为习惯了陆川的冷淡，如今花谷和悦友好的态度令魏肃璋有些受宠若惊。他将脸上谄媚的笑容翻了一番，才恭敬地回答：“大佐阁下要问，魏某自然言无不尽。”看魏肃璋的表情，他似乎原本还想多说几句恭维的话。不过他飞快地看了花谷一眼，还是迅速地收回了未及出口的废话。
“杨承琅平时不问世事。他父亲也不喜谈国事，在大学里面教书。而承琅自己在中学教书，性格随顺懦弱，虽是顺民，皇军想来也不屑于重用。因此，魏某并没有提到承琅。此次中秋票友大会，也是魏某突然想起杨夫人曾经是北平的名角，杨承琅从小也喜欢唱戏，也练出一身童子功，才邀请他来一起捧场。”
一边说话，魏肃璋一边观察着花谷健太郎的神情。他揣测到花谷对杨承琅的关注，便将对杨承琅的称呼都说得亲切了许多，以凸显自己的人脉。
除此之外，魏肃璋似乎还准备了不少话，遗憾的是花谷并没有再多问，只是随口说自己若有机会也想学唱□□的京剧，便又和身边另一名同僚闲聊起来。魏肃璋插不上话，便自觉地闭了嘴。他表面上一副虚心倾听东洋大人每一句话的样子，心中暗暗却打起了算盘。
自从听说孟爱和为了参加票友会特地学习声乐之后，疏于才艺的魏肃璋颇忧心了几天——虽然某种程度上，他的确将孟爱和看做未来的魏家少奶奶，但这并不能改变现在孟爱和仍然代表着孟家的利益这一事实。
当然，魏肃璋自认为虽然不擅唱歌，却也算得上有一技之长。然而日本人定下的票友会项目并没有包括诗朗诵，因此他只能暗恨天道不公，压得自己空有满腹经纶却怀才不遇。
在这种情况下，当魏肃璋急中生智地想起还有个会唱戏的杨承琅时，顿时觉得自己堪称置之死地而后生。杨承琅是他的同学，又是经他推荐参赛，自然算在他魏家的势力之内。而杨家书香门第，素有清名，却无实势；对外说起来好听，于魏家又容易掌握。
对这一人选，就连一向信仰“一代不如一代”的魏仕钊老太爷都称赞不已，说魏肃璋这个同学几乎是为当下这种情境量身定做一般。想到这里，魏公子不由得有些飘飘然起来。
魏肃璋的自我陶醉是被白井和辉打断的。白井转向魏公子，特地向他提出问题，让魏肃璋不由得受宠若惊，听到白井叫自己名字时几乎条件反射地跳起来鞠躬。
不过他终究没来得及跳起来。当魏公子随即意识到自己竟然没听清东洋主子的问题时，刚才的得意顿时烟消云散，反而变成了强烈的懊恼。白井和辉没有留意魏肃璋一波三折的情绪突变，只注意到他似乎没有听清问题，便又重复了一遍：“请问魏先生是否知道，苏州评弹组的冠军小姐，是哪里的艺术家？”
票友会期间，魏肃璋主要忙于联系各界人士尤其大小报社记者。与此同时，因为杨承琅的缘故，魏家主要关注的也是京剧组，对其他组并没有详细调查，甚至没有注意到赶着截至前最后一天报名参赛的孟爱和。所幸白井的这个问题，对魏公子而言倒真不算高难。
依兰在秦淮河上风华最盛之时，魏肃璋刚刚从日本回国。尽管魏仕钊古板守旧，却并不以饮花酒狎妓为不妥，反而认为是读书人的风雅之举。因此魏肃璋也是常常光顾秦淮花船的五陵年少之一，对依兰并不陌生。
因此，魏肃璋稍作回忆，便对答如流：“作为十代繁华之地首屈一指的花魁，依兰不仅容貌秀丽婉约，还生就一副黄鹂般清脆悦耳的好嗓子。她精通苏州评弹，尤善琵琶，一度以色貌才气而名冠秦淮河畔。只是后来南京……”他迟疑了一下，才想出了一个比较好听的说法：“南京城里清理乱民，依兰也不知所终。”
南京城被日军攻占之际，秦淮两岸的金粉楼台也多半毁于战火。世人皆说商女不知亡国恨，却不知秦淮河上的舞姬歌女虽未必都是大忠大勇的梁红玉，却至少也不愿为东洋番邦粉饰太平。城破之后，她们或改妆逃出城，或者就像依兰一样隐姓埋名。这一次倒是不知道依兰如何能在短短几天之间将旧日姐妹组织起来许多。
听了魏公子的介绍，白井看起来颇有几分感慨。他朝魏肃璋微微颔首：“未料风尘之中却有如此清音雅调。苏州评弹恰到好处地表现了中国江南水乡的小桥流水吴侬软语，正是该发扬的民间艺术啊。”
魏肃璋并不在意白井到底说了什么内容，只管点头点得鸡啄米一样。白井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这般内敛婉转、温柔含蓄，正应当是中国传统之女德。倘若女子皆能贤惠温柔，相夫教子，修养女德，恐怕□□的男子，也不至于如此固执蒙昧吧！”
白井和辉话中的逻辑并不十分明确，而他没再多说什么，似乎也没再期待别人继续自己的话题。而一边始终沉默的陆川祐青却意识到，白井显然又是在就和谈问题发出感慨了。——当然，曾经走上街头高呼反日本侵略反帝国主义的青年学生当中，也的确包括了很多读书办报号召过剪发放足的进步女学生。
至于说对温软小调的盛赞乃至推崇，这在陆川眼中无疑就是奴化教育的一部分。一边这样想着，陆川忍不住开口：“白井阁下此言未免太鼠目寸光了些。”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票友大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