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四月蒹葭

6、六、破阵

　　冷月如银，钩子似的嵌在天上。

　　楚河舟遥望棋盘谷，他已渐渐将北叛军引进谷中。这次出征他没有知会阿凝，甚至在出发前还将她软禁了。薛凝的那句"我不再相信你了"让他悲愤，也让他下定决心不再心存怜悯。他甚至开始怀疑薛凝对他的情意，想着如果这一次自己真死在战场上，薛凝会怎样呢？

　　拨转了马头，他回到营帐，又一次端详着连横弓。这是个无眠的夜，今夜过后，他就能将薛凝王座边的最后一根荆棘拔出。至于将来要怎样回去面对薛凝，他不知道，也不愿想。

　　朝阳终于升起，大军也将吹响进攻的号角。副将匆匆走进营帐，低声说："将军，有一支军马从棋盘谷另一侧接应叛军了。是，是长公主所带领的羽林军。"

　　手一抖，连横弓几乎落在地上，楚河舟的脸变得煞白。他茫然地看着副将，仿佛失去了神智。但很快，他的脸就涨得通红："那就将他们一并困进谷中！"

　　在息国的历史中，长公主的羽林军与征讨大将的军队对峙，是绝无仅有的一次。两边使者往来穿梭，薛凝和楚河舟在信中互相指责。最后楚河舟扯碎书信，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挥动了大军。

　　这也是连横术与合纵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决。

　　叛军本已元气大伤，羽林军也数量稀少，自然无法抵抗楚河舟的大军。联军在薛凝的指挥下坚持七天，不得不退进棋盘谷。

　　他们无法突围，楚河舟也攻不进去，真的成了一幅僵持的死局。

　　"阿凝，你真以为能永远拦得住我？"当他终于怒不可遏冲进山谷与薛凝对阵时，薛凝回答："我没打算永远拦住你。但只要我一息尚存，你就休想攻进谷去。"

　　脸上带着同样的绝望，他们都伤心欲绝。楚河舟又想起了出逃息国时的噩梦。难道这一切真是诸神残酷的玩笑，他为阿凝习得连横术，却又用这术法杀了她？如果确实如此，那他真的应该在河的那一头就止步不前。

　　他的目光转到薛凝佩的合纵葫上。它是黄公望所赠，葫芦里藏着八十一把飞剑。薛凝从未在活人身上使用过它，但他愿意让它今天饱饮他的血。

　　主意已定，楚河舟举起连横弓："很好。那我们就让连横术与合纵术分出真正的输赢。"

　　他已暗暗将箭头拗去了。

　　箭与剑同时射出。天与地瞬间变成了红色。

　　修习幻术者有个传说，借兵器脱去肉身谓之兵解。兵解而去的人，会从顶门迸出一道洁净的灵魂。可楚河舟没看到薛凝的灵魂，只看到她死了--八十一把飞剑化作炫目白光，瞬间将她绞成了一团模糊的幻影。

　　空中充斥着含有淡淡腥气的异香，一如有水草被碾碎。当失去箭头的箭射到时，那幻影最后看了楚河舟一眼，化作淋漓的雨渗进泥里，不留一丝痕迹。

　　原来薛凝竟有不亚于楚河舟的狠绝，只是这份狠绝从不针对别人。

　　她深知无法阻止楚河舟，也不愿真的伤害他，于是选择杀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