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莺儿小传》》红裘客1

7、选侍陵容

　　“什么事？”皇帝皱了皱眉。
　　“奴婢有一言劝谏皇上，求皇上采纳！”我抓住了皇帝的寝衣，生怕他不肯听上半句，就走开了。
　　“你怎么总那么多事呢，朕看你管得越来越宽了！”皇帝不悦道。
　　“皇上，女孩子家不谙情事，第一次都很胆小的。皇上若是狠心决绝而去，选侍小主从此岂不是要贻笑后宫，没脸见人了么？”
　　皇帝略一愣神儿，耐着性子：“那依你之见呢？她不敢侍寝，难道要朕去求她，哄她？”
　　“不必！”我站了起身，在皇帝耳边道：“皇上以爱抚之，以情动之，选侍必然对皇上圣恩垂怜感激涕零。过了今晚，即便皇上不让选侍侍寝，选侍恐怕要追着皇上侍寝呢！”
　　“哦？”玄凌似有所悟，旋即有些不屑，“一个选侍而已，值得朕这样费心么？”
　　“皇上，”我婉言劝道，“不管是四妃三夫人，还是更衣官女子，不都是皇上的女人么？皇上哄的是自己的女人，有什么抱怨的？”
　　皇帝点了点头，用手点指：“你这丫头，怎么总那么多想法？朕今儿就听你一回！”
　　“皇上圣明！”我高兴的立刻唱起了赞歌。
　　“呵呵呵！……”皇帝最爱听好话，立刻笑逐颜开了，用手点了点我，转身回寝殿去了。我屏住了呼吸，悄没声的走到了寝殿的窗根儿下听声。
　　“皇上，您，您怎么回来了？”一个细声细气的女声，有点害怕，令人联想到春日里刚刚展开腰肢的柔嫩细弱的菟丝。
　　“朕出去透透风，这就和你一起就寝。”皇帝说着，上了榻，半侧半卧。
　　“你今年多大了？”
　　“臣妾今年一十六岁。”
　　“家乡在何处？”
　　“臣妾的老家在浙江丽水松阳县。……”
　　“哦？你父亲是……”
　　“家父是松阳县令。臣妾出身低微，让皇上见笑了。”安选侍终于多说了一句，却有些自卑。
　　“英雄不问出处，美人也不论出身。”皇帝耐心安慰她道。
　　“美人？皇上，臣妾算的美人么？”安选侍好奇的问起皇帝来。
　　皇帝好像看了她一会儿，应是微微含笑：“初看还不觉得，细看眉清目秀，恬静可人。算的美人吧。”
　　片刻的静默无声，皇帝笑了：“你俏脸含羞的样子，像染了胭脂似的。当真惹人怜爱。”
　　“皇上……”安选侍情深默默的唤。
　　“睡吧！……”皇帝突然倒卧了，少顷，鼾声已起。
　　/
　　一早天还没亮，我就起来了，小夏子诧异道：“莺儿姐，今早不该你当值，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跟你换换，可以么？”
　　“可以啊！”小夏子求之不得，转身就走，“那我睡回笼觉去了！”
　　我端了一盘子鲜果进了皇帝的寝殿，皇帝已然坐了起来，抬眼看是我，随口道：“怎么是你？”
　　“奴婢想伺候皇上，就跟小夏子换了！”我笑道。
　　“好吧。”皇帝也不介意。
　　我为他穿了靴子，拉着他走到了桌子旁，悄声道：“皇上，您还有一件伟大的事，没干呢！”
　　“什么事？”皇帝拿眼瞥着我，目光有些惊恐，“你又要朕做什么？”
　　我将手放在了盘子里的水果刀上，“要不皇上闭上眼睛，奴婢给皇上一个惊喜？”
　　“好！”皇帝不耐烦的闭上了眼睛。
　　我有些犹豫，这么做是不是太冒险了？皇上会不会砍我脑袋？可看床上柔弱的安选侍，还在眼巴巴的看着这边，不能犹豫了。我一手抄起了刀，一手抓起了皇帝的手腕，在他腕背上轻划了一下。
　　“啊！……”皇帝痛的啊了一声，蓦地张开双眸，眼中尽是不信的惊骇与暴怒“你！……”
　　仿佛即将爆发的闪电雷霆，能一瞬间将人击毙且飞灰湮灭。我骇的眼泪都迸出了眼眶，但还是忍着惊骇，立刻伸指压住了皇帝的唇，然后向他低声恳求道，“求皇上将自己的龙血染在床上的白布上吧，一会儿叫敬事房的看。记载彤史一次。”
　　皇帝只是冷冷看着我。痛，只是一瞬间的。因此暴怒似也渐渐消弭了，剩下的只有懵然不解。
　　“皇上，求您！……”我低声说着的同时，发现自己的声音都颤抖了。
　　皇帝最后看了一眼可怜巴巴的我，又看看横亘在腕背上的一线润红血线，摇了摇头，转身向床榻走去。
　　看着皇帝的一举一动，安选侍真个呆若木鸡。在皇帝转身的时候，安选侍突然跪倒在了床上，连磕好几个头，如果她的头颅是叩在地上的，必然是嘣嘣有声的——“皇上，臣妾叩谢皇上天恩！臣妾叩谢皇上天恩！……”言罢，已泪如雨下。
　　皇帝愣住了，面上神色有些腼腆，回头笑笑，和声道：“回明瑟居安心歇着吧，不用多想！”
　　“是！臣妾遵旨！”安选侍几乎痛哭流涕，又道，“请皇上答应臣妾，今晚还要臣妾侍寝，臣妾保证，一点也不胆小了，一定会好好伺候皇上！”
　　“好吧，”皇帝有些脸红，点头笑道，“朕答应你就是，今晚还翻你的牌子！”
　　“谢皇上！”
　　……
　　安选侍坐着凤鸾春恩车，带着一堆赏赐，感激涕零的回明瑟居不提。我一面侍奉皇帝穿衣，一面小心的道：“皇上现在还疼么？”
　　“不疼是不疼了。只是，你的性子终究要改改，今天敢伤朕，明儿还不知要做出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来呢！”皇帝看着我，目光颇为复杂。
　　“若是弄伤了皇上，都不算胆大包天，那奴婢还能再做出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来呢？”我只是轻松调皮的笑。
　　皇帝淡然一笑：“你弄伤朕，朕可以不责罚你。不过，你倒说说，你与安选侍非亲非故，为何要帮她？”皇帝盯着我，目光里的疑惑，仿佛一根芒刺，刺得我隐隐生痛。没有想到自己头脑一热做下的事，会令皇帝生疑。
　　我深吸了口气，缓缓道：“奴婢若说只是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皇上会信么？”
　　“同病相怜？”皇帝不解，“她是主子，你是奴才。如何同病相怜呢？”
　　“她是主子，却是后宫最末等的主子；奴婢是奴才，曾是后宫最末等的奴才。都没有人瞧得起。”我说着，一股羞愧涌上心头，不禁满面通红了。眼前是一位至高无上的帝王，他肯倾听一个最莫等奴才的倾诉么？我在他眼中应该是微如轻尘，贱如草芥的。他，怎么会理解？若他因此疑我心怀叵测，我以后还怎么在他身边做事？我为此骇的有些发抖，唯有继续道：
　　“奴婢在仪元殿当差已经两个月了，总听到有人议论宫中之事，每每提到安选侍，无不嘲她出身微贱，入宫三四个月，皇上都没想起她来，可见难有出头之日了。昨晚，她好不容易得见天颜，却险些错失良机。若是原封不动的送回明瑟居，整个后宫又不知该怎么嘲笑她了。……”我嘴上说着，心里却想了那次沈眉庄给梨棠宫甄嬛送份例的事。可怜的安选侍，因家世不高，连友情也有意无意的忽略了她。
　　皇帝默默听着，似乎有所悟，却还是有些困惑，“你便为了同情她，才弄伤了朕？”
　　“皇上觉得理由不够充分么？”我簌簌落下泪来，“奴婢是不是不该跟皇上说这些？皇上能告诉奴婢么——为什么一个人出身寒微，便该受到世人的轻蔑歧视？不是英雄不问出处么？”
　　“这……”皇帝语塞了。
　　“在皇上的心目中，是不是也瞧不起奴婢低微的出身？”我紧张的望着皇帝。
　　皇帝愣了一下，旋即笑了，故作轻松道：“怎会？你多心了，朕从未如此想过！”
　　“真的！”我禁不住的破涕为笑了——不管皇帝说的是不是真的，他既肯这样说，便说明他的心有着对弱者或多或少的善意与怜惜。
　　……
　　当晚，安陵容再次侍寝，顺风顺水。次日，皇帝满面春风，下旨晋封安陵容为贵人，赐号芙。一连半月有余，皇帝去明瑟居的次数明显多于别处，回来时，向我讲——这安贵人虽出身不高，却也有些才艺，唱个小曲儿歌喉如闻天籁；绣个荷包，图样儿栩栩如生。此外，还善制香。她调出来的香料，比内务府调的香还要好闻。她人还恬静，从不多嘴后宫是是非非。皇帝在她那里，待的很是惬意。她有这么多好处，却单有一样不好——
　　“哪里不好呢？”我好奇。
　　“她绣的花样儿有些小气，什么喜鹊蹬枝，鸳鸯戏水——这些图案绣的虽好，可朕带不出去啊，朕毕竟是一国之君。”皇帝抱怨道。
　　“皇上，您不觉得正因如此，她才与众不同么？其他嫔妃时刻当您是皇帝，而安贵人，却实实在在把您当作她自己的夫君的！”
　　“是啊！”皇帝恍然，“你说的有理。她这份真情，难能可贵！”
　　“再说，皇上想要龙形图案的荷包，寝衣，再让安贵人给您不就得了？相信她一双巧手，一定绣的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嗯！……”皇帝不住的点头，却拿眼直盯盯的瞧着我。我有些不自在，笑道：“皇上，您干嘛这么看着莺儿啊，好像没见过似的？”
　　“你这么为别人着想，就没为自己想想过？”皇帝笑道，似有意，若无心。
　　“啊？”我一愣，旋即笑了，“奴婢当然也得替自己着想啊。奴婢哪天有了心上人，求皇上赐婚，皇上可一定要答应啊！”
　　“好！朕答应你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