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窗月》三月芷

9、第九章

　　相知否？情深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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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学卿的归来让莫家上下皆是欢喜。
　　未时刚过，杨菡之也随着莫夫人在门口迎接。她今日穿着浅粉短袍，葱白线镶滚，腰以下系着雪青色长裙，不招展却是明丽动人。
　　“回来了，老爷和四少爷回来了！”
　　李管家牵着马车停在莫宅门前。莫应钦先从马车上下来，莫学卿紧跟在后头。一月不见他好像清瘦了些，面色有有些憔悴。杨菡之本是站在后排，见莫学卿下来便想往前迎迎他，可谁知莫家人都一拥上前，连家仆也是如此，她反倒差点被挤出人群外去。她抬眼正巧目光与莫学卿相触，只见他嘴角露出些坏笑来，带点儿轻浮的意味，像是在嘲笑明明她才是他的妻子，却像个局外人似的融不进来。杨菡之明白他的意思却也不气恼，反瞪了回去，之后更是慢慢悠悠地跟在人群的最后进了宅子。

　　莫家家宴在热闹的氛围中进行着。莫应钦很是高兴，频频要全家举杯同饮，不时夸赞莫学卿几句，莫夫人也喜眉笑目，一直忙着给他夹着菜。
　　莫学卿好像喝了不少。他的耳朵几近透红，脸颊也成了绯色。杨菡之就坐在他身旁，时不时地总能与他目光交汇，看着他眼中竟有些温柔的意思。
　　“咳。。咳咳。”杨菡之乱了神便只顾低头扒饭，哪知呛到了自己，忍不住低声咳嗽。莫学卿急忙轻拍着她的背，一手搂着她柔声询问她还好么，一副亲热宠溺的模样。
　　莫学卿，他搞什么鬼？

　　家宴过后几个长辈起了牌兴，到了中厅一坐下便是摸牌。杨菡之一向对这些没有兴趣，借口胃有不适先回房休息，实则坐在西苑园子里看星星。
　　今夜的星特别明亮。一颗一颗，沿着天边布出巧妙的形状，妙趣横生。杨菡之有些望入迷，恍惚间像是看着莫学卿的眼睛，一注视便入了心。
　　他怎么可以如此霸道。
　　一会儿待她体贴入微，一会儿对她又冷言嘲笑，可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占据她的心，连随意看着身边事物都能生出他的影子来。

　　杨菡之，什么时候你也变得如此没了自我？
　　她好生懊恼，气自己整颗心都放在他身上，怎么都离不了。想着还是回房早点休息，睡着了自己也就不再想了，思绪也能躲那人远远的。

　　才进西苑廊子，杨菡之远远地便望见卧房门口有个人影，再近几步看是莫学卿。只见他斜斜倚在房门边，院中灯火照在他脸上，一面温暖，一面冷冽。
　　他便是这样让人读不懂的。至少杨菡之现在还说不准于她而言，他是阳光还是冰霜。
　　“学卿。”
　　杨菡之提高声音唤了他一句。莫学卿见她朝他走来，便双手靠背，不知在身后藏了什么。
　　“你在我屋子门口。。。”
　　“在等你。”莫学卿打断杨菡之的话，又向着她迈了两大步，“不是说胃不舒服回房了么，怎么还在外头闲逛。被我抓个正着。”他的头微微靠向她，眼中流露出些许狡黠的神色，“有人身为妻子，私下做的事不应对夫君从实招来吗？”
　　莫学卿这戏弄的口吻，好似全然忘记了他离开前与杨菡之生气之事。如果说刚在家宴上的那番照顾是在做戏，那现在特地找她，又是为何？
　　算了，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么。
　　杨菡之暗自呼了口气，抬头说道，“只是在园子里吹风，现在舒服些。若做丈夫的也无事可吩咐妻子，那我先回房歇了。你奔波了一月，也是该早些休息。明儿见。”
　　杨菡之一股脑儿把话都撂完。她只想早点进房避他，作势要推门，可没想到莫学卿一手撑住房门，偏不让她进去。
　　“怎么，我一来找你你就进屋，就这么想躲着我？”莫学卿侧过头去，又缩小了些他们之间的距离，“之前不是想方设法地让我不要看轻了你么，钢笔，新书，苏州之行，哪一件不是为了得我重视？如今我来找你，你却将我拒之以外。这就是你们女人所谓的，手段？”
　　“无聊。”
　　“我无聊？”莫学卿突然笑了起来，“你今日这身恐怕是为我精心打扮的吧。既然特地为我而穿，为何不让我多看几眼，反而急着赶我走。你现在倒是很会欲拒还迎啊。”
　　欲拒还迎？把她想成什么样的女人？
　　杨菡之心中一阵闷气，不由脱口而出，“先前采办你不是能拖就拖，就盼着在外多呆些时日才好。这次又为何如此心急回来。难道还是因为我了？”
　　杨菡之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莫夫人一说莫学卿是为她回来，她便飘飘然起来。其实在他心中究竟有没有她的位置，她根本也没个把握。

　　“你究竟是为何躲我？”过了半响莫学卿才出声，手心像是薄薄出了一层汗，他又握紧了些手中的东西。
　　“我没想躲你。”杨菡之低着头小声说道，“之前你说我不知好歹，我以为你生气，不想见我。”
　　“生气？”莫学卿忽然想到那日在莫家门口的情形，才知杨菡之指的是何事。他一下轻松起来，继续说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小气的人？”
　　“本就是。”杨菡之在心中暗做嘀咕。
　　“那只能说明你也应该试着了解我。”莫学卿伸出手指，轻轻抬起杨菡之的下巴，让她直视着他眼睛，“你心里想什么我可清楚的很，”他更加得意，终于抬起一直放在背后的手，将一只精致木盒放入杨菡之手中，“你这记仇女人，亏我还想着给你带点东西。”
　　这木盒做得极为细致。桃木雕纹刻在盒间，上锁的地方配着一个牛角小扣，甚为小巧玲珑。不知里面放着什么？
　　杨菡之忽觉好奇，抬眼看着莫学卿，莫学卿眨了眼，示意她打开。
　　一支玉白扬花簪静静躺着，花木形状舒展，玉色温润，手指轻触都有晶莹剔透之感。
　　“这是。。。送我的？”
　　“怎么，你不喜欢？那就丢了，反正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莫学卿说着便作势要将这木盒扔出去。
　　“哎，不要，”杨菡之忙夺过来，侧过身把木盒捂进怀里，“这东西你已送我，就是我的了。”
　　夜风吹过人身上有些偏凉。莫学卿并未如杨菡之所想来抢木盒，反倒是又离远了几步，朝着她浅笑道。
　　“又记仇，又幼稚。”
　　杨菡之听他说着也不在意。她抿着唇，还是觉着奇怪，“你为何送我这个？”
　　“看你从不戴簪子。你不爱戴着，我就偏送你这个。”

　　扬花萧萧落满肩，落满肩，笛声寒，窗影残，烟波桨声里，何处是江南？
　　杨菡之记得儿时杨霄曾跟她提过。
　　四五之月初夏将至，杨花开得甚好。这季节苏州河堤畔一定柳絮纷飞，杨花萧萧好江南。
　　诚莫学卿赠予她扬花簪，必是想弥补遗憾，还杨菡之一个江南。

　　“我走了，你歇息吧。”
　　莫学卿转过身，一如往常般离去。可对于杨菡之来说，他迈出的每一个步子，都不再冰冷。
　　“学卿！”杨菡之喊住了他。
　　“谢谢你。。谢谢你的簪子。”

　　小木盒与扬花簪清清楚楚摆在杨菡之面前，可她却像是入梦一般。
　　明明临走时还气她不分轻重出尔反尔的莫学卿，心里竟还念着遗憾未去成江南之行的她，特意送了这只簪子。这是否表明，他在尝试的去接受她？
　　若莫学卿心中存着她的位置，她也愿与君长守相伴。一切便都是值得。

　　“学卿，你回来了。我的心也拾回来了。”
　　杨菡之摩挲着眼前玉簪轻轻念道，仿佛莫学卿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