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窗月》三月芷

7、第七章

　　相思如雨，只因步步皆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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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像极了树木的年轮，深深浅浅的痕迹缠过枝条，盘上枝干，渐渐刻在木桩上，一轮一轮，深入骨髓。若是每日数着年轮，等到线画成了圆，那个人许是就会出现了。
　　杨菡之嫁为人妇也足有一月。杨霄想念自己的宝贝女儿，借着拜访亲家公的由头来看看杨菡之，又碍于面子先用生意上的心得起了头，可话题时不时就转到那对小夫妻身上。莫应钦也是个明白人，随便拉扯了两句生意经，就和杨霄讲了此次苏州办货的事。当杨霄得知莫学卿去了苏州，而自家闺女却留在家中后，可是气闷坏了，后又听了杨菡之未去的原因，他这心里更堵了。
　　这傻丫头！怎么就这么一根筋呢？

　　“菡儿！菡儿你在哪儿呢，出来出来。”
　　此时杨菡之正在西苑书房读书，忽就听见她爹的声音，心想大概是杨霄来找莫应钦谈生意的事，顺道来看看她，便马上放下书出屋迎着。
　　“爹！”她欣喜的应了声，却发现进了院子的杨霄脸色并不太好。
　　“菡儿，学卿呢？”
　　杨霄年轻的时候干净利落，可老来不知怎么喜于留着留点儿髭胡，配着他故意压低声音、神情严肃的模样，倒颇有一番吹胡子瞪眼的意思。杨霄平日对他们杨家姐弟都挺宠的，他俩从小又守规矩，所以杨霄至今都没对他们发过什么脾气，今儿个杨菡之看到她爹的样子觉得甚是滑稽，倒是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
　　“干什么干什么，你还笑得出来。”杨霄看着她，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问你，亲家都安排好了，让你跟着学卿去趟江南，既是赏景又能日积情分，你倒好，自说自话地留下来照顾个孩子，我说闺女啊，你这脑袋里，成天到底想些什么？”
　　“爹——”杨菡之撒娇一般地摇了摇杨霄的手臂，“那嘉旭不是没人照顾么？”
　　“这莫家这么多人在，都还照顾不了那小娃？”杨霄一甩手臂，“要照顾就该照顾你夫君去！”
　　“爹，学卿这么大个人了，哪需要照顾啊。再说了，生意上的事我一点不懂，又帮不着忙。带着我岂不多添麻烦。我不去，他说不定还更逍遥自在。”
　　“你这又是什么话？”杨霄见杨菡之越说越偏，皱起眉来，“这丫头，我就是太惯着你了。哎，你娘去的早，又没人教你些闺房之道，也是怪我一贯随着你，才养得你这般无所谓的性子。哎，我这把老骨头啊，临老想抱个外孙，享享天伦之乐，闺女却把自己夫君向外推啊。。。”
　　“我哪有。。。”
　　“哎，我这笨闺女啊，也不知何时才能开窍啊。。。哎呀。。。我闺女也是命苦啊。。。哎。。。。”
　　杨菡之最受不了杨霄这般耍赖，只得投降，“爹我错了好不好，我保证下次学卿去哪儿我都跟着，半步都不离了，好不好？”
　　“嗯，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杨霄脸上即刻哀怨转晴，眯起了眼，“爹可没逼着你啊。”
　　“是，是，您可没逼我。”
　　老狐狸。杨菡之心中暗语。

　　送走杨霄，杨菡之心里倒是有点怅然若失了。这十几天莫学卿在外奔波，她心里却是空空荡荡。杨霄也没说错，她这个新媳妇对自己丈夫也太不上心了。正值新婚，哪个女子不想时时陪在丈夫身旁，只有她，还能把自己的丈夫推的远远地，表现着毫不在乎的样子。
　　天下这般样子的女子，恐怕也只有她一人了。

　　杨菡之心不在焉，随意就进了下人房的院子。东苑整修，下人大多去帮工，院子只有小惠丫头一人。只见她坐在小石阶上，低头专注地摆弄什么。她本也才十一二岁，柳叶眉杏花眼，生得水灵，只不过脸上还未褪去婴儿肥，倒是多了几分俏皮可爱。杨菡之喊了她，她一抬头便笑弯了眉，捧着手中的东西就跑去杨菡之跟前。
　　“四少奶奶，您怎么来了？”小惠丫头两眼扑闪扑闪，倒是惊讶。
　　“我随处乱走，不知怎么就逛到这儿了。”杨菡之含笑，“这是在做何手艺？”
　　“噢，这是韩妈给小少爷纳的鞋，夫人嫌单调，让我绣些图案上去，我又准备再给小少爷做件小坎肩，这不，一堆线绕在这帐空篮里，弄得乱七八糟了。”
　　“这小老虎是你绣的？好生精致，”杨菡之看一只鞋上的图案已绣得七七八八，小老虎威风凛凛地样子也显现出来，“手真是巧！”
　　“四少奶奶别笑话我了，都是些粗鄙手艺，”小惠面露羞涩，“小时家里穷，做女红也从没学些精细技巧，衣裳破了就胡乱缝缝。刚来这儿时给府里绣帕缝衣，边线针脚都不平，也没少被韩妈骂，”她微微嘟嘴，转而又露出羡慕神情，“不过四少奶奶可不一样。您是大家闺秀，定是做得一手好女红。改天啊要是您能传授给小惠半技一式的，那可比捡了金子还好呢！”
　　小惠丫头这话说得诚恳又逗趣，可杨菡之也是真心没法答应。
　　女红？她可从没心思碰，要是衿陵的千金淑媛做一场刺绣比赛，那末位头衔定是由她摘去的。
　　不过杨菡之倒也把这心思记下了。回房后东翻西找，总算是找出点绸帕与丝线。她心血来潮，也想认真绣条锦帕试试。想着自己这“大家闺秀”再怎么不济，绣朵儿绢花总归是行的，迟些日子再私下问小惠讨教讨教，将来等她有了自己孩子，或许也是能给他织个小袄小帽呢。
　　可她，又要到什么时候才有拥有自己的孩子。
　　“啊——”细针戳在指腹，杨菡之忽觉一阵揪心地疼，忙将手指含在口中。锦帕上染了点血，她又觉着可惜，右手胡乱用红线在帕上绣几针，血迹虽是掩住了，但针脚做得歪歪扭扭，稀稀拉拉。拿着针，杨菡之一下又泄气下来。

　　莫学卿已在苏州呆了快半月，商事处理的七七八八。先前也未想到杨菡之不来，又平添了两日清闲。
　　是日莫学卿带着莫升去天香阁吃饭，才上菜没多久，莫学卿便说要去买些东西，莫升忙起身说要跟着，又被莫学卿按坐在凳上。
　　“我给我夫人挑礼物，你跟去做什么？”
　　“四少爷，老爷可吩咐我了，半步都不能离开您。”说着又嘿嘿一笑，“老爷说让我保护您。”
　　“去去，就你这小身板子，牵好马得了。”莫学卿嘻笑，“买个东西能出什么事啊？你就安心在这等我，先吃着，我一会儿就上来。再说现在菜也上了，账也结了，你这跟我一走，伙计看没人，这满桌菜不都进他们肚子里了。”
　　莫升咂咂嘴，“浪费”的事他可干不得，于是屁股墩子立马老实了，不动了。
　　“这就对了，等着我。”

　　莫学卿离了天香阁，转身拐进一窄巷，窄巷尽头又是个弯口，再往前三条街，又走入另一个巷子中。这巷子本就处得偏僻，不多人走。他看四周无人，手正准备敲第二间木门，却被身后一瘦削身影叫住：“学卿兄。”
　　莫学卿回过头去，眼中倏地显露些兴奋的神色。那来人走上前，便和他一把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