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窗月》三月芷

3、第三章

　　花开十七，盛放之礼。不经意，自在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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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雨欲来风满楼。
　　莫学卿回西苑后杨菡之一直在找巧心。虽说答应了巧心自己会担下一切，可她确实还未真正摸清莫学卿的脾气，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果不其然，他一回书房便将春萍叫进了屋。杨菡之能听到春萍不间断地道歉声音，还有隔着窗子都能感受到地他的怒气。
　　“把今日进了西苑的人都找来，我要看到所有人都在这里。”莫学卿的语调越来越低沉。他竭力压制着的愤然情绪，已至爆发的沿边。
　　是因为这只笔。
　　“学兄亲启”这四字一瞬间又在杨菡之脑海中闪过，她便不自觉将它们作了联系。

　　杨菡之还是没有找到巧心。再回西苑时，院子里已然立了十多个仆人，而巧心也在其中。
　　“现在可以说了吧。书房是谁闯进去的。”
　　院子沉静，没有人敢回话，杨菡之绕过廊子走近了些，只见巧心把头垂得很低很低，身体也在微微颤栗。
　　“你们不必挑战我的耐心。”莫学卿的脸上愈发阴郁，“再没人承认，今晚就请你们一起离开。”
　　他的决绝让她害怕。
　　这是杨菡之从未见过的样子。这是她的丈夫，莫学卿。
　　平日里的谦卑有礼，对着她时的冷若冰霜，全都不过如是。而他到底在坚持什么？
　　原来她并不了解他，一点都不。
　　杨菡之闭上眼。在沐园初见时温文尔雅的少年，终是不再出现。

　　“四少爷，我想起来了，下午巧心来我们西苑了。她平时都在南苑伺候三姨婆，今儿怎么到我们这儿来了。”最后还是韩妈先开了口。
　　“就是就是，我也觉得是巧心进去的，听说三姨婆的猫是在书房找到的。”
　　“对对对，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到了，下午我看见巧心进去的。”
　　“巧心你快跟四少爷解释，是你进的书房，跟我们没关系。”
　　几个小丫头小声嘀咕起来，把矛头都指向了巧心。巧心此时也慌了，泪水已然在眼眶内打转，下一秒怕是要涌了出来。终于，她眼皮一低，像是下定了决心。

　　“是我。”
　　正当巧心要跪地认错的那刻，杨菡之已走到莫学卿面前。她声音并不大，却能像锋利的刀刃一般刺开了心口，惹得他眉头微微一蹙。
　　“是我动了你的笔，不关他们的事。”
　　“菡儿。”莫学卿嘴角勾起，走近她后又侧身换了角度，使所有人都不看见他脸上的神情。
　　“我记得我跟你约定了，不允许你踏入书房半步，别跟我说你忘了。”莫学卿把声音压得很低，却仍能透露出不屑的意味。
　　“我不想解释。”杨菡之抬眼看着他，眼眸中的倔强早已将那一丝顾忌隐藏，“总之书房是我进的，笔也是我动的，一切与他们任何人无关，你不能随意一句就让他们走。”
　　“那好。”他忽然笑了，使了暗劲将她拦腰抱着，让两人靠得更近，“我不为难他们，我本就只需一个担下责任的人。”
　　莫学卿的脸近在咫尺，压迫而来的气息仿佛要使杨菡之断绝呼吸。在外人看来这动作暧昧之至，可只有杨菡之知道他目光中的冷意多让人心寒。
　　她垂了眼，不想再看他。

　　“学卿，菡儿。。。你们在做什么？” 正巧莫夫人路过西苑，见家仆都聚集于此便进来看看。
　　“娘，您怎么来了。”莫学卿随即放开杨菡之，两人皆迎上去。
　　“没事，娘。我粗心大意都不知丢了东西，让他们都帮忙找找，原来是菡儿帮我收起来了。”
　　“是啊娘，学卿的东西在我这儿，他一着急也忘了问我，倒是兴师动众了一番。”
　　“真是这样？”大夫人看了眼簇了堆的仆人们，又看了眼杨菡之，不放心地追问道。
　　“是啊娘。”莫学卿搂了搂莫夫人的肩，直把她轻轻向外推着，“您放心回房歇吧，我跟菡儿也要休息了。”
　　“学卿这就开始嫌娘碍事了？”莫夫人嘴上虽抱怨，可脸上止不住笑意，“好了好了，我走了，你们早些休息吧。”

　　待仆人散去，莫学卿即刻将杨菡之拉入书房。杨菡之也是个倔脾气，硬是甩开他的手，转过身去。
　　“摔坏了我的笔，你还有立场生气？”莫学卿现时倒没那么恼了。他看着杨菡之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说，“杨菡之，你不觉得自己欠我一个解释么？”
　　“在你心里不都已经有答案了，还需我解释什么。”
　　“我知道这笔摔烂和你没关系，而且我现在对是谁的过错也不在意。我只是想知道。。。”他忽然强硬地扳过杨菡之瘦弱的身子与她对视，“你这么做是为了证明自己在莫家的地位，让我不要看轻你？”
　　“你无法看轻我。任何人都无法看轻，只要我不轻视自己。”杨菡之顿了顿继续说，“你无非是想问我为何不守约定。你是警告于我勿入书房，可事已发生，我作何解释都没有必要。”
　　“杨菡之，你要一再挑战我的底线么？”他突然加重了手掌间的力度，显得有些沉不住气。
　　杨菡之的肩被莫学卿捏得有些生疼。她忍住痛，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说得更为铿锵，言语里未见一分畏惧。
　　“四少，难道我就不配做我想做之事？就凭听着书房的动静，我也不能进来一探究竟？”她索性豁了出去，愈发无惧起来。
　　“先不说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就算你我素昧平生，我与你也拥有一般平等的社会地位。你背后左侧书架第三排，藏在《战国策》后头的那本卢梭的《民约论》，应该告诉过你这些吧。”
　　杨菡之还望着他，心中祈祷她刚才的匆匆一瞥没记错位置。
　　“你，翻过我的书？”莫学卿有些惊讶她也知道“社会平等”这新词汇，一时间松开了手。
　　“无意瞥见罢了。”杨菡之站直了身子，“这书我爹也有一本，碰巧读过。”
　　杨霄先前就常说，别家的好姑娘都喜于安静，成日便是贤惠地在绣房中做些女红，或是待字闺中，而他闺女却与众不同，一门心思研究这些舶来之物。杨霄虽不反对杨菡之读书，但也盼着她嫁做人妇后能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好生收起性子相夫教子。杨菡之本也是想听了杨霄的话，一直小心翼翼地收敛性子，可今日被莫学卿一激，她那伶俐的本性又露了出来。
　　“想不到你也读过《民约论》，倒是我小瞧了你。”莫学卿虽是一怔，但又很快接上话来，“你跟我说这些是叫我我不再轻视你，还是为了告诉我娶了你是我三生有幸了？”
　　“嫁于你是我心甘情愿。”说至此事，杨菡之的眼中不由划过一丝黯淡，“我只是觉得，你在未曾了解我时就忽视我，排斥我，这也不该是大丈夫因有的气度吧。”
　　“那听你如此说来，倒还是我的不是了。”莫学卿再次迅速靠近她，俊秀的脸庞在杨菡之面前渐渐放大，“如果我现在想了解了呢，我的好夫人？”
　　莫学卿就在眼前。他贴得很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杨菡之微微偏过头去，却又不禁闭上眼睛，初觉原来自己的心也会跳得如此之快。

　　“放心。我答应过不会碰你，我可不会向有些人一般不守约定。”莫学卿很快收起他带着戏谑的语气，只一霎的功夫声音便降至冰点，“既你尚喜于读书，那今后我便卸了这禁令，书房便是你我共用，只不过这些‘新书’之事，你要替我保密。”话语一落他便大步出了房门。

　　“韩妈，以后我书房的一切四少奶奶自会打理，其他人也都不必进了。”
　　“知道了，四少爷。”

　　屋外好似落雨，而杨菡之却觉着今日雨声落确实特别动听。这是她第一次与莫学卿的正面交谈，虽说是相言不欢，但总也能袒露些许心迹。不论好坏，两人的关系算是进一步了。
　　这般的她，可会是他喜欢的模样？
　　杨菡之并不明了。又期待明了。

　　雨落无声花自在。
　　隐隐含放的花儿，等待的，终究是一次令其绽放生命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