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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原来就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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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过头去浅浅地看着他,他逆着夕阳站在光晕里,并看不清神情。良久良久,才听他道:“在下知道这附近有一处好风景,姑娘可否同去观赏?”他的声音有些喑哑,竟透露着一丝期待和紧张。
我欣然地点点头,他的眼中瞬间一亮,喜道:“跟我走吧。”
这一路并没有多少话可谈,不知走了多久,他才带我来到一个池塘边,湖水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淡然和安静。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夕阳,喷薄而出,一泻千里,天边仿佛燃起了熊熊的烈火,天空被这样的夕阳染成了血红,血红色的云彩倒映在流水上,鲜艳的色彩,染红了静静湖水,染红了巍巍青山,染红了飘零的白云,也染红了他的脸颊我的心。
我们肩并肩地坐下来享受着这自然的大礼,谁都不说话,半晌,我才感叹道: “真美。”
他没说话,我嘟了嘟嘴,也不再开口,只一心一意地欣赏起景色。好半天之后,才听到他说:“是很美。”
我差点忘了这是再答我的话。这人是后知后觉吗?我无语,余光发现他的手仍捂着膝盖,下意识地掏出自己的手帕,递了出去。
那人却又是一个愣神儿,继而问我:“这是做什么?”
我懒得多说:“小心你的腿。”
他却拒绝道地道:“不用。”
“你先检查一下再说。”
他争不过我,只好接过帕子背过身去,掀起自己的裤管,发出一声低呼。我顾不得什么家教礼法,忙凑上前去,只见膝盖那处果然已经擦破一层皮,血早已渗了出来。我来不及征得他的同意,拿起自己的手绢就要按在他的膝盖上,他却倏然一躲,硬是从我手中将那帕子夺过来小心地揣进自己的怀里,复又换上了他自己的帕子捂在腿上,哑着声音道:“我自己来就好。”
他脸上有微微的红晕,我不禁嗤笑一声,他是在害羞吗?因为,因为一个姑娘家,看了他受伤了的腿?莫非他也被男女授受不亲这一套蛀坏了脑袋?
我无奈地摇摇头不再理他,专心继续欣赏眼前的美景。只听他自言自语道:“我一个人常常来到这里看着湖水,心烦的时候会来,难过的时候会来,开心的时候,也会来。”
夕阳渐渐地淡了,从血红化成了桃红,湖面也越来越平静,偶尔有几只燕低低掠过,荡起阵阵涟漪。我淡淡一笑:“是个好地方,能藏住心事的好地方。”顿了顿,我又道:“有多少人将脉脉心事都说给湖水听,说给夕阳听呢?一片湖水就是一种寄托,你不会知道这片湖水可以埋藏多少人的心事,多少人的愁思。所以许多人会选择故地重游,有时不只是为了怀念,更是为了找寻曾经的自己。”
他蓦然转头看着我,却不说话。我问道:“怎么了?”
他摇摇头:“只是在想……不知姑娘,芳龄几何?”
我莞尔一笑:“姑娘家的芳龄岂能随便透露与人?”
见他神情微有失望,我不禁顿了顿,又道:“刚满十六。”
“不像,这样深刻的话,更像是一个历尽沧桑的人所说。”
我嗤笑一声,再不接话,两人静坐良久,却见他举头望月,悲笑出声:“露失今夜白,月非故乡明。星光流转,尸骨掩埋来时路;冷月无声,沙场哀叹孤鸿影。”
我听着他口中的词,淡然的文采,流畅的词句,夹杂的却是几分惆怅和思念,几分孤独和流浪,几分肃杀和血腥,听上去让人暗暗的心惊。我猜不出他的心事,却总能体会到那一丝丝的寥落,无论他有多冷漠的一面,此时的他,也只是一个孤独的人。
我想了想,随口就接道:“黄昏坐,复真容,不言笑,问苍穹:几家飘零在异乡?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兄妹绕竹床?几家双亲在高堂?玉漏敲花月朦胧,离心幽幽露华浓。年年听彻柳边风,相见唯有在梦中。”
随口吟了这几句,应是既衬了他的心情,也表了我的心意,我也是,寻人而不得啊。
他听了我的话,似要从我眼眸里寻到什么答案。我无奈地笑了:“又怎么了?”
“你真的只有十六岁?”
我无奈:“不,我一百六十岁了!”
他摆出了一副很震惊的表情:“原来这世上,真有长生不老之人。”
我不禁被逗笑,他也开怀地扬起了唇角。我凝视他一瞬,认真道:“你知道吗?我自小家教严,很少跟别人走动,你还是我在邱澜城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真的?那我真荣幸。可是你却不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嗯?”
他托着腮怀念道:“去年吧,我认识过一个兄弟,他跟我差不多大,腰间却别着一个大大的酒葫芦,原来是他不爱听父亲讲课,偷偷从家里溜了出来。我们一起去林间玩耍,他爬到树上给我摘野果,下来之后我就把酒葫芦递给他,他非要灌着我喝几口,还说‘是哥们儿就把酒喝了’,却差点呛到我。他不再勉强我,就咕咚咕咚地全喝了。他也从来不会像别人一样嫌……嫌弃我,和其他的姑娘也相处的很好。可惜他走得急,临走时只说以后还要一起喝酒,我却再也没见过他。”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惆怅:“也是他让我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一丝温暖。”
天渐渐黑了,湖面也慢慢转成暗红色,萤火虫成群地飞过来,一只,两只,三只,如同散落凡尘的星。天上一颗颗升起的星星,和地上一颗颗升起的星星,美丽的好像一个梦里的世界。我伸出手捉住一只萤火虫放在他的手心,对他暖暖一笑:“谁告诉你,这世界上没有温暖的?”
男孩儿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她正捧着一只萤火虫放在他的手心。萤火虫的光芒闪闪烁烁间,映着她温暖的笑颜,明明灭灭。萤火虫打着小灯笼穿绕在她的乌发里,盘旋在她的裙裾间,在漫天飞舞的小精灵中,她也清透如精灵。掌上的萤火虫从她的手心蹦跳到他的手心,为他传来点点的温热。他的心里忽然感觉有什么飞了进来,像萤火虫伏在手心里一般,痒痒的。
半晌,我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他站起身:“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我认得路,你再坐一会儿吧……后会有期。”
我走了几步,忽听背后传来的声音:“姑娘!”
我回过头去,那人几步上前,忙道:“忘了自我介绍,在下姓文,名致远,字昔照,敢问姑娘芳名,家住何方?”
我对他粲然一笑:“我叫慕容忘忧,忘忧花的忘忧,你唤我忘忧就好。我家住在临禾街慕容府,慕容瑾老先生,是我的爷爷。”
我已走出很远,方回过头去,见他仍顿在那儿,一动不动,远远地注视着我,目光善良,微笑无声。
次日早上醒来,本打算去给爷爷问安,却被姐姐拦住:“爷爷在会客。”她娇羞一笑,又打趣儿道:“户部侍郎又为他们家文公子来求亲、了。”
我只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懒得理会,走到门口突然顿住脚步,猛然回过头去问姐姐:“你说什么?那个文公子,你可知他的名讳?”
姐姐略一思忖:“他姓文,名致远,表字昔照,他可是咱们邱澜城有名的才子,不到十岁就熟读了孙子兵法,大将军正是采用了他的计谋,这才大胜了襄国。听说他为人怪癖乖张,早年文夫人在世的时候,他就屡次违逆母亲的意愿;如今文夫人过世了,昨日的‘七七’大祭他竟没有守孝,还在街上与人起了争执,因此这个文公子虽然才华横溢,口碑却不甚好。”
待姐姐的一席话说完,我已经冷汗涔涔,却听姐姐道:“不过依我看,但凡有些才气的人都有自己的古怪性子,你嫁过去并不委屈了你。”
嫁过去?如果我嫁给文致远,谁来寻找天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