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缘灭缘起》孤舟青衣

3、第三章

　　“不用这样吧，惜朝他……”戚少商一愣，干涩的嗓子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来。他本来想说，他只是疯了，忘记了从前的事情，也不会有什么危害，没有必要杀死他吧？可转念他又止住了舌尖上的话。顾惜朝怎么会为了不危害别人而叮嘱钱多多杀了他，他恐怕是，不能容忍自己浑浑噩噩的活着吧？

　　“就算我不遵从对他的承诺，有一日，你还是要杀了他的。你不会真的以为他会一直像现在这样无害吧？如果是最糟糕的情况，他会变的越来越有攻击性。你知道，他的内力其实是我当初拿药强行封住的。到时候，药效失去，他就再一次与你所秉持的狭义之道相悖。”

　　“我可以看住他，不让他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来！”戚少商急急说道。

　　钱多多也知道他们两之间的那些破事，见他这样痛苦，也不再多说。横竖，现在也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等到了，等到了那时候，他自己就会明白他现在说的话有多么可笑了。

　　趁着顾惜朝睡觉，钱多多给他施了针又开了方子让人去抓药。办完这些，钱多多倒松了口气：“倒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总还是有几分机会能好的。”听他这么说，戚少商才松了口气，天晓得他有多怕这人诊治着诊治着觉得没有机会只好了，就直接一针把顾惜朝送归西天了。

　　钱多多熄了房间里的安神香，去盆里洗了洗手：“怎么，怕我直接把他杀了？”

　　“钱神医想必是不会做这样不合医道的事情的，”戚少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行了，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本神医现在要上街去寻寻这京城的美味了，戚大侠，回见。”钱神医表示懒得和这些口是心非的大侠做无谓的客气。

　　钱神医悠哉逛街去了，戚少商回到了房间里。床上的人依旧睡着，枕上蜷曲的黑发散乱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很想躺一下，反正，反正也不是没有一起睡过。戚少商脱了外袍，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唔，有些挤，伸手将另一个人抱进怀里以节约空间好了。

　　躺下来反而没那么困了，戚少商索性低头打量起怀里的人来。嘴角有点小肉肉，显得很可爱。哈，若是顾惜朝知道他说他可爱，肯定会用神哭小斧把他劈成十七八块。看着还不够过瘾，伸手戳一戳，一下，两下，三……咦？睁眼了！

　　“惜朝，你醒了，要不要吃点心？我今天早上回来的时候买了几样很好吃的点心。”

　　“戚少商，把你这种哄小孩儿的语气收起来。你不恶心吗？”怀里的人一脸的嫌弃。戚少商这才发现，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以前那种清凉的有些犀利，时时带着些阴霾的样子。这是……恢复神智了？

　　“惜朝，你，记不记得旗亭酒肆？”戚少商小心问道，天晓得，若是根本没恢复神智，再刺激到他会发生什么事来。

　　“大当家，难道昨日下雨不曾找到避雨处，教雨浇坏脑子了不成？”

　　这种讽刺语气的叫大当家，必然是顾惜朝无疑了！虽然被狠狠的损了，戚少商却觉得很高兴。他自己坐在床上傻乐，顾惜朝也懒得理他，自顾自将衣物穿好了下床去。

　　这时候，院外传来了穆鸠平的声音：“大当家！无情公子让我来找你，说有事和你商量。”

　　穆鸠平心里深恨顾惜朝，他是莽直汉子，心里恨就是恨，爱就是爱，完全理解不来戚少商对顾惜朝的复杂感情。前几日他刚刚被顾惜朝算计了，这会儿肩膀上的伤还没有好，实在懒得再踏进这小院子里找不自在。

　　“哼，”顾惜朝听见穆鸠平的声音，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当初穆鸠平折辱于他，是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耻辱。

　　戚少商也知道两人只要见面就少不了剑拔弩张，赶快穿上衣袍：“惜朝，我去看看什么事，晚上来和你吃晚饭。”

　　无情找他，为的是边境的事务。这个清冷的男子，即使坐在轮椅中，也显得十分骄傲。戚少商每次见到他都禁不住惋惜，这样一个惊采绝艳的人物，若不是身有残疾，该是怎么样的情形啊。

　　“戚楼主。”无情淡淡的打了声招呼，打断了戚少商的思考。

　　“不知道无情公子找戚某人何事？”戚少商一撩衣袍坐了下来，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他似乎天生就带着一种奇怪的随性，这种随性让他不管是在精致江南还是荒凉大漠，都不会有格格不入的感觉。他做了，然后其他人觉得戚少商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这次请戚楼主来，其实是想请楼主往大漠去一趟。具体，就是连云寨旧址。”无情知他是江湖人，不爱那些拐弯抹角的官场话，干脆直接说，“辽人那边，有些不寻常的动静。似乎和连云寨有什么关系。我知道的能担得起这些事情的人里，你是最熟悉连云寨哪里情况的人。”

　　“我倒也愿意往大漠走一趟，但是，金风细雨楼的事情……”戚少商当然也愿意去大漠，但是他接手了金风细雨楼，就要对它负责。

　　“戚楼主放心，金风细雨楼的事情，我六扇门会帮忙照看的。”

　　“不是我信不过，只是，六扇门毕竟是官府，金风细雨楼的很多事情，六扇门不好插手管。”

　　无情笑了笑：“我已经托了方小侯爷一同照看，六扇门加上有桥集团，可够戚楼主放心？”

　　戚少商眉眼弯弯：“自然是放心的。无情公子放心，事情戚某必定办妥。”若是无情托了方应看，那当然应该是无碍的了。现在满京城里谁还不知道无情和方小侯爷的关系呢？

　　“听说顾惜朝的疯病又犯了，现在怎么样了？”

　　提起这件事情，可是戚少商这几日最开心的事情了，当即笑道：“钱神医来看过了，我出来之前，他已经恢复神智了，慢慢调养一定会好转的。”

　　“既然顾惜朝神智已经清醒了，戚楼主不如把顾惜朝带去吧。”

　　“嗯？无情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戚少商一瞬间警觉了起来。

　　无情好笑的看着对面一瞬间紧张起来的戚大侠，顾惜朝可真是九现神龙的逆鳞啊，碰到就要呲牙。

　　“顾公子既然恢复了神智，想必也不愿困在一方小院子里。况且，顾惜朝向来善计谋有良策，带着他去连云寨，定然对你多有助益。”

　　“我回去问过惜朝的想法再说吧。”戚少商并不打算替他做决定，经过傅宗书的事情后，顾惜朝就非常的反感受人摆布。

　　“戚楼主请便。”

　　戚少商其实还是很想将顾惜朝一起带走的，这人不在他面前，他总是不能踏实。他的江湖仇家不少，没人看着，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自己肯定追悔莫及。而且，顾惜朝自己，其实也并不愿意在一个小院子里了却一生吧？

　　他在街上走的好好儿的，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他：“戚少商！戚大侠！诶呦，戚包子！”

　　一抬头，就见楼上探出个脑袋的钱多多，原来这位神医大人吃高兴了，这会儿没人付账了。钱多多正愁呢，这可怎么办呢，只好坐在那里佯装还在吃。肚子都要涨破了好吗！这会儿见戚少商从楼下过，哪里肯放过这免费的钱袋子，赶快叫住。

　　戚少商听了他说原委，本来是准备立时付账的。钱多多当年来的及时，才救回了顾惜朝的小命，戚少商心里很感激他。莫说是请一顿饭，哪怕请一辈子的饭，戚大侠也不会吝啬的。不过，戚少商垂下眼睛想了片刻：“神医，你这一顿，花费可不少。我虽然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可却实在不富裕啊。”

　　“你！你你你，你怎么这样！”钱多多气的恨不得跳到桌子上去表达愤怒，又不想引起店小二的注意，只好压低了声音，“我当初给顾惜朝用的那些好药，可是一分钱也没有收你的！”

　　戚少商笑道：“神医别着急，戚某当然是愿意为神医付账的。只是，有些事情想和神医打个商量。”

　　钱多多心说，不知道哪个白痴说戚少商是个没脑子的莽夫！看这时机抓的多好！气呼呼的坐下来：“说！”

　　“我想带顾惜朝去边境，想请神医一同前去。”戚少商也不再绕圈子。

　　“宋辽边境？”钱多多一听就摇头，“那破地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倒有三百六十六天在打仗。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医生，去那里做什么？找死吗？不去不去。”

　　文弱，戚少商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钱多多这人生就的一身蛮力，看着虽然文弱，但手上有千斤之力。现在想起来装文弱了，真是。

　　“钱神医，我是诚心想请你一起去的。我这次不知道要去多久，惜朝在京中我也不放心。我正准备回去劝他同去，我怕他路上有些什么不好，所以才想请你同去。”戚少商说着，唤来店小二，将钱多多的饭钱结清了，又吩咐店小二做几样好菜，好带回去与顾惜朝做晚饭，“我先前只不过与神医玩笑，请神医不要放在心上。这件事情，关乎惜朝性命，请神医好好想想吧。”

　　说完，戚少商拱了拱手，道：“我还要回去和惜朝商议去大漠的事情，先走一步了。”

　　“啊~”钱多多看着他出去，忍不住揪着自己的头发：“顾惜朝这个白痴，那只眼睛看见戚少商是个直肠子没心眼！看这一手玩儿的！”

　　戚少商拐到了一路上给顾惜朝做保命符的神医，心情甚好。一路提溜着手里的食盒，使轻功跑回小院子里。顾惜朝这会儿正在院子里侍弄他的那些花，他武功失去后，就爱上了这些花草之类的，整个院子里都是他种的这些花草。戚少商素来不了解这些，也分辨不出哪种花叫什么，不过顾惜朝种着高兴，就任由他种着罢了。

　　说起来，练武的人大多喜静不喜动。像顾惜朝这样能静下心来做这些事情的人并不多。戚少商靠在院门那里，看院子里那一袭青衣慢条斯理的坐着松土浇水，修建花枝的事情，觉得真是赏心悦目。

　　“这位书生倒是一表人才，器宇不凡。”戚少商笑笑，夸赞道。

　　顾惜朝听见他说，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戚大侠靠在院门上，满脸都是不正经的笑容。顾惜朝扬了扬美貌，回道：“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

　　两人相视，不由得都大笑起来。戚少商笑的整个人都沿着墙面滑了下去，真好！他们都还记得。旗亭相逢，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他们都以为，在那样血与火的历程之后，最初的相逢已经被淡忘了。当初在酒肆里相逢的，大侠与书生的故事，他们一度都以为结束了。

　　“惜朝，我们重新开始吧。”戚少商抬起头来，看着院子里一样笑成一团的人，眼睛像火一样的明亮。他站起来走到顾惜朝面前，将他抱进怀里。他凑近顾惜朝的耳旁，轻声说道：“顾惜朝，我们重新开始吧。”

　　怀里的人顿了顿，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卷发下的耳朵，慢慢的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