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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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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一夜没有睡好,他从来是那种对于别人的错误比自己的错误容易宽饶的人。今日见顾惜朝的疯病变得更加严重了,少不得觉得自己话说的重了,很是愧悔。第二日早早的爬起来,上街去给顾惜朝买早餐,权当是赔罪了。
虽说边境上辽人肆虐,但京城还是一如既往的安定。坦白的说,戚少商并不爱在京城。他做了金风细雨楼的楼主,每日里想的俱是京城势力的平衡,做的都是在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有桥集团间寻求平衡的事情。他其实更喜欢在连云寨时,痛快杀敌的感觉。京城这样精致平和的日子,有时候甚至让他无所适从。
这时候天还未大亮,不过买早点的铺子早已经开门经营了。他慢悠悠的在街上晃荡,手习惯性的放在外袍两边的衣襟上,以前顾惜朝就嘲笑过他这个动作一点也不大侠。他看着两边各种早点,心里想着要买些什么回去才好。
转过街角的时候,刚好看到一家卖煎饺的,香气实在诱人的狠,索性就买了这个。又找了家点心铺子,带了几样精致点心。回去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顾惜朝还犹自睡着。少不得又要劳动戚大侠伺候起床洗脸梳头诸事,等到梳头的时候戚少商才想起来,忘了重买一根簪子。昨天给顾惜朝把头发随手扎起来,别说其他人了,自己看着也觉得别扭,顾惜朝怎么会只这样的呢?
“惜朝,你记不记得昨天把簪子扔到哪里去了?”
“不记得了,”顾惜朝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到底要扎个什么发型,倒是惦记着桌上的食物,“你好了没?我饿了。”
戚少商无奈,只好像昨天那样帮他随手绑了个跟自己一样的发型。顾惜朝长了一头卷发,这样扎起来也不服帖,这里那里的免不了要翘起来几缕,看的戚少商心里猫爪子挠挠了一样的不的劲。等坐到桌前吃饭的时候,见对面的人绑着个随意的发型,不讲形象的大口吃饭,他又觉得心里有些快乐。他忽然有些害怕治好顾惜朝。若是让他从此忘记了,他们之间是不是就可以不再为了过往而互相折磨?是否就能一直维持现在这样的平静满足?
自己也是疯了,戚少商苦笑了一声,这样的念头是多么的阴暗无耻。他爱着他,就不该动这种折辱他的念头。对面吃的正欢的人忽然抬起头来:“你怎么不高兴?不喜欢这些?”
“没有,我突然想起来一道菜,很想再吃吃看。”
“什么菜?你这人真的很烦,煎饺不好吗?”顾惜朝似乎对他的挑剔很不满,撇撇嘴,一脸你这人不知足的样子。戚少商心里有些乐,这人,即使疯了丢掉了记忆,也还是像以前一样飞扬跋扈,全不考虑一下自己现在是他的衣食父母。
戚少商见他这样,反而生出几分调皮的心思来。他将手里的筷子放下来,索性往桌子上一趴,耍赖道:“我今日就要吃杜鹃醉鱼,若是没有,那午饭晚饭也统统没有!”
“你!”顾惜朝气急,放下筷子站起来道,“你买鱼去,我来做!”
戚少商本来只是逗逗他,他如今什么都忘记了,怎么可能记得住杜鹃醉鱼的做法。戚少商不过是看他不像往日绷着脸,逗逗他看看还有什么表情而已。听他说要去做鱼,免不得诧异道:“你知道杜鹃醉鱼怎么做?”
“我当然知道……”顾惜朝顿了一下,脸上显出些迷茫来,“……杜鹃醉鱼,杜鹃醉鱼……旗亭……大当家……杀无赦……”
他喃喃念着,慢慢的眼神有些乱。戚少商生怕再刺激到他,忙抱着他,在他背上轻轻的拍着,嘴里哄道:“没有没有,别想了,杜鹃醉鱼是之前别人教你的。你忘记了而已,没事了没事了。”
过了好一会儿,顾惜朝才安静下来。戚少商衣领上的毛毛有几根戳到了他的鼻子,有些痒。他“阿嚏”了一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又恢复了之前有些小跋扈的样子,指使戚少商道:“去买鱼!我给你露一手!”
“遵命!”戚少商答应了,上街去给他买鱼。说真的,自己也真的有几分想念杜鹃醉鱼的滋味儿,自从旗亭酒肆之后,自己便再也无缘于这道美味了。
铁手带着钱神医来的时候,那两个人正在院子里忙活。大盆子里游着好几条鱼,上面飘着杜鹃花瓣。两人围着盆子,等着鱼去吃那几片花瓣。顾惜朝的半截青色衣袖已经被水打湿了,看着比别的地方颜色深些,早上被戚大侠草草扎起来的卷发已经散了一半。戚少商泄气的坐在地上,捞起衣摆来将脸上的水珠擦干净,拿剑鞘戳了戳蹲在对面的顾惜朝:“惜朝,要不我们不要让它们吃杜鹃花了,就直接这么上锅吧,反正都差不多。”
顾惜朝气鼓鼓的看着盆里那几条优哉游哉的鱼,咬牙切齿的拒绝了:“不行,你这人怎么一点也不严谨!你把它抓起来,我要把花瓣给它塞进去!”
“不用了吧,”戚少商伸手提起他湿透了的青色衣袖,为难道,“这个方法刚刚已经试过了,那,结果你也看见了。”
听他这么说,顾惜朝也有些泄气。他腿上有伤,经不住久蹲,这会儿松下劲来觉得腿有些疼,又不想学戚少商一样也坐到地上去了。便凑过去,将戚少商的衣摆在地上铺铺平,自己一屁股坐在了衣摆上面。
铁手带着钱神医好笑的看着这两个名动天下的人坐在大盆子旁边,对着一盆鱼儿束手无策。钱神医踱着步子走到两人旁边:“哟,做杜鹃醉鱼哪?”他伸手从药箱里翻找了一会,拿出一包粉末来洒进盆子里。过了一会儿,那盆里的鱼儿都争先恐后的去食那些杜鹃花瓣。再过一会儿,便见一盆子的鱼尽皆醉了,一动不动地飘在水面上。
顾惜朝见目的达到了,也懒得理出手帮忙的钱神医,自己伸手捞了盆子里的鱼拉着戚少商往厨房里去。戚少商不好意思的冲钱神医点点头,钱神医无所谓的摆摆手:“去吧去吧,我也好沾光尝尝杜鹃醉鱼。”
这头顾惜朝进了厨房,悄悄地对戚少商道:“哎,我们去把那个人箱子里的东西偷过来吧?以后我们要做鱼的时候,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戚少商一下想起两人在旗亭酒肆偷酒喝的时候来,笑着摇摇头:“不行啊,做了贼,就免不了要心虚。这偷儿心虚的滋味可是不好受的。”
顾惜朝也不明白他说的什么偷儿之类的,反正无非就是不同意,撇撇嘴:“不偷便不偷,到时候你没有杜鹃醉鱼吃,看你怎么办。”
戚少商哈哈大笑道:“那我就捉住那鱼,好教你把那杜鹃花给它强灌进去。”
顾惜朝原本为他不肯听自己的有些不高兴,现在见他笑的这么开心,却觉得不想再和他计较了。便只是撇撇嘴,回头去料理他的鱼去了。戚少商心知他现在不比从前,也不敢随便叫他动刀,便夺了刀来自己亲自动手。
铁手只是送钱神医过来,这会儿已经离开了。那钱神医也不是个拘谨的,自己摸进屋去,翻出几样点心来,坐在桌边等着上菜。
话说这钱神医名字叫钱多多,也是个怪人,医术上的造诣十分的高,但却对行医救人的兴趣一般般。他自己曾经说过:“我原本是要去拜师做厨子的,奈何天资太好,被个死老头看中了,非要收我做徒弟传我医术。”好在后来学着学着也叫他学出几分兴趣来,便也坚持了下来,若不然,武林中就又要损失一名名医了。
不过这钱神医平日里也不爱在江湖上走动,只喜欢窝在家里研究些疑难的病症。只有时候馋了,便跑出去找一家有病人的富贵人家,讹人家一大笔钱,吃喝高兴了就又回去做他奇奇怪怪的研究了。
若说他为什么会来给顾惜朝看病,原是他们两人往日有些交情。顾惜朝虽说是个不择手段的主儿,但平日里与他目的无关时也是个斯文俊秀好结交的人,那一日刚好撞见钱神医被以前讹过的江湖人找麻烦,便顺手救了他。他们两人相处了几日,倒有了几分相互赏识。
两人分别前,钱多多告诉顾惜朝说:“小顾,过刚易折,你将来总要为你的性子吃大亏的。听哥哥我一句,找个山林隐居,别去世上搅合那些无尽的事情。”
那会儿顾惜朝不过十八九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哪里肯听他的劝说。钱多多也没多说,世上的人要是劝得住,就没有那么多令人追悔莫及的事情了。后来听说了顾惜朝的下场,钱多多便收拾了包袱,来京城找铁手,给顾惜朝治病。铁手也问过他为什么肯来救一个臭名昭著为天下人厌弃的人。钱多多耸耸肩:“我高兴,你管得着吗?”
不久杜鹃醉鱼做好了,顾惜朝端着盘子进来,后面跟着拿筷子碗盘的戚少商。钱多多也不急着吃东西,先拉过顾惜朝来给他把脉。戚少商见他眉头皱着,心里也有些忐忑,忙问道:“怎么样?”
钱多多摇摇头:“回头再说。”戚少商知道他是不欲在顾惜朝面前谈论他的疯病,便也住了口,横竖神医已经在这里了,也不急这一时三刻。三人消消停停的吃了顿饭,期间顾惜朝一直对这个人突然冒出来分他们的东西心有不快。钱多多也不恼,只说将他箱子里做杜鹃醉鱼的药粉全部都送给他,好哄他高兴。
等用完了饭,也就到下午了,送了顾惜朝回屋午睡,两人才在院子里坐下来讨论他的病情。钱多多想想就觉得气恼,当初自己花了多大的功夫才使顾惜朝的病情有所好转,这才没过多久,就更加的恶化了:“戚大侠,当初我说带我这兄弟走。你们都说他江湖仇人多,呆在这里安全,况且你也会妥善照顾他,不如现在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把他妥善照顾成这样的?”
戚少商知他是真心看重顾惜朝,也不为他的语气着恼,问他道:“很糟糕?没有办法恢复了吗?”
钱多多叹口气,他其实也知道这件事情怪不得他。顾惜朝这个家伙生平最擅长的事情就是钻牛角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钻不出来了:“我尽量试试吧,你们别抱太大期望。还有,你……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戚少商一惊。
钱多多苦笑道:“我上次走之前答应了小顾一件事情。若是有一日,他真的完全疯了,就叫我……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