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君》吾院梧桐

8、吴王夫差（三）

　　春秋末年，中原烽火战乱，各诸侯国又开始割据争王，谁都想问鼎中原。

　　又要战争了。

　　西施欲言又止，满脸不舍。

　　夫差瞅她，笑道：“爱妃想说什么？”

　　西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臣妾是想到要和大王分开一段时间，心里很难过。”

　　夫差一听，便笑了，拉过她的手，说：“我倒是第一次听你说不舍。”

　　西施愣了愣，细细回想起来，这确实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

　　“西破楚、南服越、北败徐、齐、鲁，大王，如今半个中原都是已经你的了……”西施突然顿住，这才发现自己不知觉地讲了这番话，她的眼神闪了闪，连忙改口：“臣妾知罪。”

　　夫差皱眉。

　　西施低下头，羞愧道：“臣妾不该因一己之私说这些话。”

　　“大王无论做什么决定，臣妾都该支持，臣妾明白，逐鹿中原，是大王一直以来的梦想……”

　　夫差却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专心致志地玩着她的手指，末了，终于抿嘴一笑，拍了拍她，柔声道：“睡吧。”

　　寝宫里一片安静，静地能听到平和的呼吸声。夫差凝视着静静地躺在身边的西施，想起之前她说的那番话，思绪万千，其实，千军万马，都比不上你的一句不舍，而你一直不知，我的梦想从来都是你。

　　为何相拥而枕的人，心却还是远隔天涯？

　　公元前482年，夫差亲自带领大军北上，与诸侯盟会于黄池。

　　勾践趁吴国精兵在外，突然袭击，乙酉，越兵五千人与吴兵交战。丙戌，俘获吴国太子友。丁亥，越军进入吴国。

　　士兵向夫差报告消息，夫差大怒，怒斩七人于账前。

　　军师冒死谏言，苦心劝道：“大王，此时万万不可回吴国，即使丢了吴国城池，您还是中原霸主。”

　　夫差不听劝，执意归吴。

　　他竟带着精兵，杀出了一条血路。

　　“西施！西施！”

　　西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子一震，慌忙挣脱范蠡。

　　夫差推门进来，西施惊叫了一声，声音颤抖：“大……大王？”

　　夫差看见范蠡时，脚步一顿，脸色愈发阴沉，那殷红的血衬得他的眼神愈发嗜人。

　　范蠡一把拉住正欲上前的西施：“你干什么？！”

　　西施头也不回，狠狠挣脱了他，踉踉跄跄地飞奔过去，手颤抖地抚上夫差的脸颊：“大……王……你怎么……在这里？”

　　夫差的头微不可见地偏了偏。

　　夫差突然闭了眼，低笑起来，笑得讽刺至极：“我早该想到的，我竟然没想到。”他抛弃了他的士兵，抛弃了辛苦打来的国家，抛弃了理智，抛弃了大王的身份，他把所有人都抛在了脑后，赌上一切回来，看到的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和别人温存。

　　西施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夫差会回来。

　　“大王……”

　　夫差突然举剑，西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夫差看见她的动作，眼神暗了暗。

　　西施却见夫差原是把剑递给她。勾践的士兵们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里里外外围了大约千百人。

　　夫差却仿佛旁若无人般，一眼都没瞧围住他们的士兵。

　　西施顿时明白了他的意图，她只是摇头，仿佛那剑是魔物。

　　夫差轻笑：“来不及了。”

　　夫差说：“我该高兴么，你至少不忍心下手。”

　　西施却听见他话又一转，像是周围士兵手中的箭，直直射进她心里。

　　他说：“你小心翼翼，虚意承欢，委屈在我身边多年，为的不就是今天？”

　　西施终于接过剑：“对，夫差，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恨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很多年以后，范蠡都还记得那个场面。血染了一地，美人如昔，烽烟四起，恍然如梦。

　　他曾经问过西施：“你说你最终爱上他了，那你为何杀了他？”

　　西施告诉他：“我要维护他作为君王的尊严。”苟且偷生，寄人篱下，比死更痛苦，而我不愿他痛苦。

　　她说起夫差时，总是会呆愣很久，她病了很多年，一直未好，夜深人静，午夜梦回，她总会想起那个宠她至极的人。

　　范蠡有一次实在看不下去，干脆问她：“既然你这么痛苦，当时为什么不跟着他一起去？”你说活着比死难受，看着这样的你，吾亦如是。

　　西施却说：“我从未告诉过他，我原以为那些感情都是假的，直到后来我才明白，有些事，装着装着，就成真的了，如今他不在了，我只有活着，才能想他，念他，即使回忆让我痛苦万分，至少我能把他真真正正地放在心尖上……”
　　我活着，是为了想你，我只有想你的时候，才感觉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