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外错何年》荼离

38、千千晚星（五）

　　早上起来路过神木屋的时候，巫奎虎依然不在里面。
　　“奇怪，师父他老人家跑哪儿玩去了？”我向神木屋中张望一番，偌大的房间空无一人，师父座椅后面的圆坛上方，那条藤木编织的软梯被从窗口透进来的微风轻轻吹着，软梯敲打在墙壁上的声音很有节奏，像极了某种暗号或者隐喻。
　　“你不是要找楚玉珩去救玄奘吗？”小浣熊时时刻刻提醒着我。
　　“哦对，”我继续向前走着，步入林叶间，“听说师兄最近都住在师门，我知道他的屋子在哪里。”清晨的神树十分宁静，在树叶间行走着，眼前一会儿亮一会儿暗，光影斑驳。小木屋的墙角边甚至开出不知名的野花，花瓣上还滴着清晨沾染的露珠。
　　顺着小路曲曲折折，很久才走到师兄的木屋门前。伸手敲门之前我脑子里一直在纳闷，师兄明明在长安有座那么豪华的房子，为什么偏要回来师门住这种简陋的单身宿舍呢？
　　我的手屈成钩状，还停留在门板跟前，眼前的木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我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前面那个人的胸膛，有些不知所措。
　　“找我有事？”楚玉珩穿着宽松的浴衣，手中拿着一块毛巾，正在擦头发上湿漉漉的水珠。八块腹肌隐隐地从敞口的浴衣中露出来，他的身材结实又好看，脸上的表情和平时温润如玉的样子不大相同，而是有些冷峻的正经神色。
　　“你……我、我……”我张口结舌了半天，一句利索的话也没说出来，眼前的人扑哧一声笑了。
　　“怎么，师妹第一次来找我，所以激动地说不出话了？”他调笑着说道。
　　“呃，我没想到你在洗澡……”说完这句话我忽然后悔地想扇自己几巴掌，怎么觉得这种对话如此暧昧呢？
　　“没关系，进来坐吧。”楚玉珩闪身让出一条道，我走进去，发现他的屋子比我的大好多，里面还套着一个小房间，门关着，想来应该是卧室。哼，我心想，师父太偏心了，凭什么都是他的弟子却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待遇？
　　楚玉珩走向角落的洗漱台，将毛巾挂在墙上，又转回身来面向我，问道：“找我什么事？”
　　我规规矩矩地坐在靠墙壁的沙发上，一边小心翼翼地组织语言，一边想着为什么他屋子里连沙发这么昂贵的家具都有，然后慢慢开口，说：“师兄，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前几天师父让我去找玄奘法师问些事情，可他在金山寺里中了酒肉和尚下的毒，如今神志不清，还有性命之忧，我想救他，但又打不过那个酒肉和尚，你能帮我吗？”
　　“哦，这种小事。”他满不在乎地微微一笑，“以后再有这种事不必准备如此之多的说辞了，你只要说‘师兄，帮我打个人’，这样就好。”
　　“那多不好意思……谢谢师兄~”我努力露出八颗牙来标准地笑了一下，却听楚玉珩又说：“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
　　“对了，你那只会说话的召唤兽呢？没一起来吗？”楚玉珩忽然问。
　　“小浣熊吗？它来了呀——”我说着一边回头寻找小浣熊的身影，刚想指给师兄看，突然愣了愣，“咦？怎么不见了？”
　　“它刚才还跟着我过来的呀……”我纳闷地自言自语，心下有些奇怪，又担心它出了什么事。
　　“莫不是它对我有意见，不愿意见到我罢？”楚玉珩朝里间走去，一只手放在门上，却没有推开，“你等我换件衣服，然后咱们去金山寺。”
　　我于是十分识相地转过头，不去看他，装作对墙上那幅画很感兴趣的样子仔细打量着，而后里间响起推门关门的声音。
　　眼前这幅画的确很有意思，画中景色尽是连绵不断的雪峰，山脉的部分用墨浓重，一笔挥就，山顶的雪则是极富创意的留白，天空是暗灰色，仿佛是用只沾了很少墨水的毛笔，再沾上大量的水后涂抹而成。整幅画上端天空部分氤氲惨淡，下端雪山部分舒朗迢远，气氛不同的两部分融合在一起，更显得雪山清远脱俗，同时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气氛。
　　我在心中暗暗赞叹画家的手笔，突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仔细看看，这画虽然画得水平更高些，但总体框架和主要景物竟然与那天在小浣熊带我去的荒屋卧室里看见的那幅画如出一辙！
　　只不过画那幅画的人功底不够，没能画出这山脉和雪顶的形态来，所以我才没有认出，还当那只是张普通的水墨练笔。
　　难道说，那个房子是师兄以前住过的？可是看那间卧室里的摆设以及衣柜里的女装，那分明是一个女子的卧室呀。——又或者说，那曾经是师兄金屋藏娇的地方？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我的眼前就浮现出宸阳那张嚣张跋扈的脸来。——不对，我摇摇头，不会是她。她现在还和楚玉珩关系很好，如果是给她准备的房间，应该现在一直在用才对，那房子不会荒废那么久。而且看衣柜里的服饰，那个女子应当是仙族的舞天姬，跟宸阳飞燕女的服装完全不是一个风格。——而且，我心里还隐隐跳出几个字来，是那幅画右下角的落款，字迹娟秀。那不是宸阳的名字。
　　还有一点不对劲，如果事情像我想的那样，小浣熊是怎么知道师兄从前用过的房子在哪里的呢？难道……我的耳边又回响起小浣熊呓语般的声音，“如果我是一个人呢”，如果它本是一个人，有没有可能他原来就和师兄认识？
　　正想着，里间的门已经开了。楚玉珩走出来，手中拎了一把灵武，青绿色的剑锋中闪烁着血红色的光芒。魏武青虹？！我小小地吃了一惊，师兄果然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有钱呀。难怪宸阳疑心我要勾搭师兄，他的身家可比几车飞行符值钱多了，我若真是拜金，放着窝边草不吃，却非要去方寸山寻桃花，那才是脑筋有问题。
　　“走吧。”他说着从背包中拿出一面飞行旗，察觉我诧异的眼光，他又解释道，“哦，我把这旗子的目的地定在了长安通往大唐国境的城门口，可以节省一些时间，快些赶到金山寺去。”
　　“不等小浣熊了吗？它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诶……”我一边跟着师兄走出他的屋子，一边四下里张望着，可是到处都没见到小浣熊，“万一它走丢了怎么办？”
　　“它反正在神木林里，丢不了的。”楚玉珩说着拉起我的手臂，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眼前的景物已然变换。这种穿越空间的感觉，原来和使用飞行符是一样的，飞行旗的好处就是可以定位在城中自己想要去的准确地点，而不是像飞行符那样，只能飞到天台那一个指定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