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外错何年》荼离

33、江湖夜雨（五）

　　喜鹊喳喳地叫着，我揉揉眼睛，看见从石缝中漏进洞里来的一缕阳光，雨终于停了。看这光线的角度，大约已是中午。小浣熊安安静静地卧在稻草旁边的角落里，还没有醒过来。
　　它的皮毛有些地方还潮着，凌乱地耷拉下来。眼睛闭得紧紧的，眉毛却皱着，脸上的表情仿佛正在承受某种痛苦。
　　我伸出手轻轻抚摩了一下它受伤的肩膀，血迹已经从简陋的绷带中渗出来，衬着我那条给它包扎用的蓝色布条，颜色混杂成偏紫色的深红。
　　“刺啦”一声，我从衣裳的另一边又撕下一条布边，放在干燥些的稻草上。然后小心翼翼地一圈一圈解开它身上那块已经渗透血迹的纱布。伤口周围有些化脓，周遭的皮毛掉了些，有的也浸透了血迹。我从头发上取下簪子，用发簪锋利的一面将小浣熊伤口附近的皮毛刮掉，然后打开背包，掏出一罐密封甚好的金疮药，将药粉撒了上去。
　　“疼疼疼疼疼……”它突然醒过来，呲牙咧嘴喊起来。看见是我，它低头瞧了瞧已经被我处理过的伤口，又瞧瞧我手里举着的药盒，最后将视线落在稻草堆上摆着的那块布条上。
　　“还撕？你这件衣服穿不得了吧？”它将目光转向我的裙子下端参差不齐的毛边，慢条斯理地问道。
　　此时此刻我正跪坐在地上，见状腾出一只手，将裙子勉强向下扯了扯，然后拿过布条，“差不多还可以将就，等回到长安我再买一件新的好了。你的伤口都感染了，来，我替你重新包一下。”
　　一定是昨天晚上淋雨淋的，我想。
　　小浣熊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任由我往它的伤口上撒上药粉，又一圈圈缠好。这会儿它好像不那么痛苦了，还眯着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我低着头给布条打结的时候，忽然听见它说：“你睡相真差。”
　　“啥？”我头也没抬地问，一边满意地点点头，这个蝴蝶结系得真好。
　　“我说，你昨晚睡觉太不老实，我本想守在你旁边，结果你一碰到我就要抓我过去做枕头……”它说着叹了口气，戳了戳绷带上的蝴蝶结，然后说，“还好几次碰到我的伤口，真是疼死人了……不过好在我力气大，最后挣脱了你的魔爪。”
　　“怎、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我有些窘迫地转过脸去，“咳咳，现在该走了，找找回去的路。”说着站起身来，走出这个简陋的“山洞”。外面已经是个大晴天，艳阳高照，清澈的蓝天仿佛刚被雨水洗净，蓝得透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雨后泥土的清香。
　　趁着是白天，我仔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我们的“山洞”是在一条小岔路旁，刚好在一块巨石前面和主路分开。那条宽敞些的主路逐渐通进山岭，两旁满是这种高大奇特的石头，仿佛它延伸去的方向极其庄重。
　　这条路有些眼熟，虽然记不太清是何时来过了。见小浣熊跟了出来，我向着主路走去，绕过巨石，转过眼睛，更加觉得这条路有些不对劲。土黄色的路面越向上越变得蓝绿，是那种阴冷的深蓝和鬼火般的荧光绿。
　　远望过去，路的尽头有几段台阶，通向高处的一座山洞。虽然是个大白天，但那山洞的洞口处却阴暗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是有些微弱的荧光闪烁着，甚是吓人。
　　山洞顶上和周围密密麻麻的树林也都是暗绿的颜色，阳光怎么也不能穿透。我试着向前走了几步，踏上土黄色和蓝绿色交接部分时感到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凛冽地刮过脸颊。
　　“别走了，”小浣熊叫住我，“这是两界山。”闻听此言，我掉过头去，望见它正指着巨石上刻着的“两界山”这三个大字。
　　“哦，那又怎样？”我糊里糊涂地想着，原来这山叫两界山？“是哪两界呀？”我不知好歹地问了一句，然后继续向前迈了几步，踏上古怪的台阶，向上仰头望去。山洞近了些，我看见那山洞有座大门，两边似有城墙一般，墙头上还有一座城楼，飞檐画栋，建得十分雄伟。这座大门我也好像在哪里见过，难道是《西游时讯》上曾经有过这地方的报道？
　　“是凡间和……阴间。”小浣熊说。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吹起我的头发。愣了愣，我一手按住发丝，一手抚了抚裙角，朝它回过头去，有些勉强地笑了笑，然后指指眼前山洞大门：“现在我也知道了……”
　　那座大门上方，城楼下面的青石砖上，赫然刻着“地府”二字。
　　“我们……竟然走到了地府？”我喃喃地问。
　　“这里是酆都，说明我们还在大唐国境，这是好事。”小浣熊紧走几步赶上我，伸出爪子向来时的方向指了指，“山脚下有个驿站，可以将我们送回长安。”
　　“你说，阴曹地府那个门派是不是就在这里面呀？”我没有理会它关于驿站的提议，自顾自地说着，“我有个朋友在那里耶，不如趁机拜访她一下？”
　　“你确定她现在在师门？”小浣熊问，“当然了，你我都是修仙之人，进去地府溜达溜达也不会有什么妨害……”说着，它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住了口。
　　“不确定，不过可以去参观一下嘛。”我拉着小浣熊步入地府大门，寒意顿时浸透皮肤。
　　“好吧……”小浣熊不大情愿地答应下来，“反正轮回司的白无常也可以将我们传送回长安的……”
　　“小兰？”我正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忽而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扭头一看，竟然真的是蓉蓉。她身上的装备与在建邺城见到她时已完全不同，满身都是灵巧而有韧性的名贵衣物，手中的爪刺换上了灵武，闪闪发光。
　　“蓉蓉~好久不见~我可是专程跑到地府来看望你的哟~”我咧开笑容跑到她跟前，轻轻抱了一下，她依然戴着那副亮晶晶的玉镯，即使在这样阴森的环境中也没有黯淡了光辉。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她向身边一指，我这才注意到她的队伍里还有两个人，蓉蓉轻轻拍着身旁一位姑娘的肩膀，向我笑道：“这是我同门姐妹，倩儿。”
　　倩儿是个骨精灵，粉色的短发垂到肩膀，身段灵活。她向我温婉地一笑，眼角眉梢都带着欢快的神情，看起来十分可爱。
　　“还有，这位是神木林的……”蓉蓉准备向我介绍后面的另一位成员，那人却不待她说完，已抢先开口，面上仍是谦谦君子的温润模样：“师妹，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