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外错何年》荼离

140、方寸星海（二）

　　方寸山有着整个九州最高的山峰，又是在本就偏远的长寿村的山顶，因此也就顺理成章地长年蝉联押镖党“最讨厌去的地方”排行榜第一名。用飞行符飞到长寿村后，凌涵空拉着我往山上走去。
　　村庄里熙熙攘攘，路过的大多是各个帮派的商人，他们神色匆匆，时不时低头看表（古代有表吗？），有时一大群人都围在长寿村货商身边等待，有时又忽然惊呼着“抢到了抢到了”或者“太便宜了太便宜了”然后呼啦一下子全部跑远。唉，我摇了摇头，商人的世界真是不懂。
　　路过南极仙翁和他的白鹿，我们踏上去往山顶的青石阶。这路好长，抬头望去，只觉得山峰都隐入云端了。走不多时，他回头问我：“累吗？”
　　“这算什么，”我撇了撇嘴，故意豪迈地快步踏上几节台阶，超过了他，“想当年我打工的时候，每天都要爬十五层楼上下呢，楼梯又陡又窄，我从来没摔下来过，而且一点都……不累！”
　　凌涵空一副“我什么都明白”的表情看着我，平静地说：“没人问你有没有摔下来过，你这么自觉地提出来……其实是因为摔过吧？”
　　“哦是这样吗？啊哈哈哈哈我什么都没说……”我挠了挠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继续慢腾腾地（其实是这个原因才导致帅哥觉得我累了吧？……）爬台阶。终于，历尽千辛万苦（爬个台阶而已……），我们到达了山顶。
　　“磴几不可登！苍山负雪，明烛天南！”我露出小白牙得意地一笑，忽然觉得帅哥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周围的气氛好像哪里不对，“咦，现在好像不是冬天……”
　　“而且这里是方寸，不是泰山。”凌涵空仿佛已经习惯了我的脑残，没有继续和我探讨精神病院的预约问题，二话不说，就又拉着我走上悬空的木台阶。“想看日出的话，我们今天可以在这里过夜，正好这个季节也不会太冷。”
　　我一直觉得菩提祖师有很深的反人类情结，不然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门派建立在如此远离人烟的地方？远离到除了他的弟子和来做任务的人，根本没有其他人愿意（勤劳地）跑到这里来游玩的地步。而且，来到山顶之后，要想到达方寸师门，还必须通过很长一段悬空的木台阶路，如同某些地方负有盛名的悬空寺一般，曲曲折折，贴着冰冷陡峭的崖壁，完全就是成心跟我这种恐高症患者做对嘛。
　　“万一掉下去怎么办？”我胆小地一步一步往前挪着，用一只手半捂着眼睛。
　　“不会的，我会拉住你的。”凌涵空的声音从两侧凛冽的风声中传来，明明近在咫尺，却有种难以名状的距离感。他顿了顿，又说：“……我绝不会让你再一次从这个鬼地方掉下去了。”
　　“这个鬼地方设计得太不合理了！简直难为人！”我吐槽了几句，忽然觉得这话多少有些不负责任，人说“无限风光在险峰”，方寸虽然路途惊险，但身边两侧良辰美景，也当真不辜负方寸灵台的美名。“不过这个鬼地方长得还挺好看……”我小声喃喃道。
　　“哈哈这个鬼地方长得……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用词。”前方的少年笑了起来，我连忙制止了他：“别笑！小心笑得松了手掉下去！”他听见这话，立刻握紧了我的手，停下来稳了稳脚下的步子，忍着笑容朝前走去，“对了，还没问你要来这儿干什么？回忆往事？在幻境里看得还不够吗？”
　　“差不多吧……啊正好我之前还一直想找个方寸的师兄认识认识来着，好蹭几张免费的飞行符呢，一会儿我……”我正胡侃着，只见他突然转过身来盯着我，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我愣了愣，问：“你干嘛……”
　　“找什么方寸的师兄，飞行符一张才多少钱呀，我给你买不就行了？”他一脸醋意。
　　我点了点手指，“那个，最近手头比较紧张，你的钱也是钱，不要乱花嘛，你还得攒钱娶媳妇呢……”
　　“我媳妇想要飞行符！”他按着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问：“说吧，你要多少彩礼才肯嫁过来？”
　　山顶上风真大，风声呼呼地贴着耳畔吹过，脚下的台阶如吊桥般微微晃动，晃着我眼前少年的紫色短发和眼眸里的漫天光芒，大脑眩晕了片刻。
　　“……你刚才说什么，风声太大我没听清。”
　　我觉得自己像个逃兵，明明命运已经把唯一该走也是最好的一条路摆在我面前，但真到抉择来临的那一刻，在现实面前，我还是只想逃跑。我不知道自己在逃什么，接受难道不好吗？我也曾幻想自己有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偶像剧般的爱情故事，非要荡气回肠感人泪下相爱相杀虐得死去活来不可，到头来发现自己终将和所有人一样，找个还蛮有好感的男人结婚生子，从此过上平淡甚至琐碎的日子，并深以为那就是爱情。
　　可有些选择，一生只能做出一次。我的命运并不像游戏，不满意了可以重新建立一个角色，从头开始。若就此接受他的心意，我的使命又该何去何从呢？
　　“罢了……”他转过身，拉着我走过难熬的木台阶路，双脚重新回到平地上的感觉让我长舒了一口气。只听见少年蠢萌蠢萌地自言自语：“反正我的钱足够多，早晚能把你娶回来……大不了多买几车飞行符好了。”（有钱就是任性！）
　　眼前的方寸一如我想象中的冷清，看来连弟子也不怎么来拜访菩提祖师这个怪人了。张望了一圈，并没有看见一个方寸师兄的身影，我有点小失望，但凌涵空却十分满意的样子。
　　“景色倒是很美，看够了吗？”他高兴地问我。
　　“还没有……”说着，我往记忆中那个悬崖边上走去。四百年前，就在这里，我以为自己无所事事也无甚意义的人生即将毁在一个长得很帅的渣男手里，那时我的生活刚开始出现一点亮色，我虽不想死，但活着也没有太大的乐趣。
　　可如今不同，自从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我仿佛醍醐灌顶，忽然觉得人生本不必追求那些功利的东西，你成功也罢，失败也好，即使没有财富、地位、权势、美满的家庭和爱人，也一样可以活得简单轻松。即使你什么也没有，努力过后什么也没得到，那也不要紧，人生苦短，嘻嘻哈哈几十年就过去了。那些你求而不得，你不甘心，你看不惯的，和你作对的，正义或者邪恶，反正大家终有一天会同归尘土。（咦，难道不应该是手拉手去跳广场舞咩？）
　　可能是到轮回司走这一遭，我什么也没损失，还顺便厚了脸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