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外错何年》荼离

137、叶隐（四）

　　再一次回到神木林，恍若隔世。从幻境里目睹了那一番前尘旧事，仿佛重新亲身经历一般，心态不知不觉，竟开始有些沧桑。四百年前，神木林还不是现在这番光景，而我和他，和他们，和四百年前所有那些有切肤之痛的人们，也都不是如今的模样。
　　天色有些阴沉，树叶的颜色被衬得越发深重。微冷，我抱了抱肩膀，凌涵空瞥了一眼，默默地揽过我的腰。他的体温倒像个小火炉似的，永远都那么温热。
　　“回来了？”神木屋中传出师父洪亮的声音。我连忙推开门走进去，行了礼，凌涵空也将右手放在胸前，微微颔首，向巫奎虎表示敬意。
　　巫奎虎的目光从我身上转移过去，细细打量着，眯了眼睛微笑起来：“好俊的后生，当初让小兰去找你，果然没错。”这话我正听得有些糊涂，忽然又见他补充了一句，“我担心她的终身大事这么久，可算解决了。”
　　“神马？”我撇了撇嘴，“师父你老人家怎么可以对徒儿我这么没有信心？我是哪里长得不好看，还是不够温柔善良体贴？像我这么聪明机智落落大方知书达理窈窕淑女怎么可能嫁不出去？”
　　巫奎虎瞪了我一眼：“就你这个嘚不嘚的搞笑劲儿，还自诩窈窕淑女呢，真不明白你哪里来的自信——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收了你，赶快珍惜吧。”数落完我，他又转过头和颜悦色地对凌涵空说：“这丫头虽然傻了吧唧的，但是心性单纯，是个有毅力又肯努力的好姑娘，若是有朝一日遇到什么麻烦，为师照顾不到的，还需少年人多担待。”
　　“前辈教诲自当谨记。”凌涵空微微点头，又说道：“您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一定会保护好她的。”
　　“师父你说谁傻了吧唧的？！”我看他们两个彼此客客气气的对话总觉得有种微妙的违和感，巫奎虎的话虽说是为我好，但听起来好像还是哪里不对。正在巫奎虎听见我的问话，白了一眼过来，说“你”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一个刚才就感觉不对劲的疑点，一拍大腿，惊呼起来：“等一下！师父我有个问题！——你刚才说你让我去找他？他——是他吗？”说着我用手一指身旁的凌涵空，只见巫奎虎认真地点了点头，于是接着问道：“师父你你你——你原来早就知道他——小浣熊的事？！”
　　我的话一出口，就感觉两个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我身上，顿时有些窘迫。“咳咳，”巫奎虎清咳几声，打破了沉默的尴尬，“那个，小兰啊，为师呢，好歹也是一门之长，修炼这么多年，也算是位列仙班，跟佛祖啊各路菩萨啊什么的也都多少有点交情，不至于连这点事情都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我嘟起包子脸，气鼓鼓地说：“害得你徒弟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居然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在同一个屋檐底下住了这么久！我的名声啊！我的清白啊！出了事情你要负责的！”
　　“啊？我可没教你跟自己的召唤兽住在一起呀，怎么能怨我呢？再说了，你见过会说人话的召唤兽吗？你见过会做饭、会帮你收拾屋子、会看《西游时讯》的召唤兽吗？那么多迹象你都没发现他是个人变的呀？唉呀为师真是高估了你的智商……”巫奎虎一边说着一边懊恼地瞧着自己的头，“这么傻，出去千万不要说你是我巫奎虎的徒弟……”
　　凌涵空在一旁看着我们师徒二人一唱一和，不禁笑出了声。他走上前来，将我搂进怀里，略带愧疚地望了巫奎虎一眼，低声对我说：“我负责！我负责，好吧？——如今我也恢复了，择个良辰吉日，我便娶你过门。”
　　“真……的？”我在他怀里抬起头来，小声问道。只见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可别再跟我计较这件事了……”巫奎虎高兴地说着，“你俩尽快完婚，省得老有人念叨着让我负责，那我麻烦可就大了……”
　　看着巫奎虎那个欢脱的样子，我也忍俊不禁。可是好像还有一个困惑盘亘在脑海里，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问题，但心里就是明明白白地感觉得到一块模糊而又顽固的、解不开却也不肯走的疙瘩。我还想问他什么来着？好像也是跟前面的对话有关……但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我求助地望向凌涵空，他也疑惑地看着我。“怎么了？”他问。我望着他的眼睛，努力回想着，刚才我和师父都说了些什么……我的终身大事、小浣熊、还有同住……不对！我再一次转过头去，盯着巫奎虎。“师父，你说你和佛祖菩萨他们都有交情，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嗯，差不多吧，怎么？”巫奎虎神清气爽地看着我。
　　“那你知道师兄是怎么回事吗？”我皱着眉头问他，“我是说大师兄……楚玉珩。他和苏晓海记忆里的那个神天兵……是同一个人吗？”
　　话一出口，我就看见巫奎虎变了脸色。
　　“前辈既然知道我的事，想必也了解小兰从前的身世吧？”凌涵空说着，见巫奎虎点了点头，又问：“您早就认出小兰原本并非人族，那，您师门中的楚玉珩，当真是人族么？”
　　“唉……”巫奎虎挠了挠头，“本来指望你赶紧把她带走我就清闲了，结果还是摊上这些麻烦事。”他挑了挑眉毛，又对我说：“你师兄——原本是仙族，神天兵。”
　　“可你知道他都干了什么？！他竟然把我从悬崖上推下去诶！他想杀我，他是个坏人！”我叫起来，“师父你为什么还要收他为徒？我是不记得曾经发生的事，可你为什么不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呢？为什么不提醒我保持警惕？难道看我被他骗了你都不打算管一管吗？”
　　“小兰！”凌涵空拽住了我，“你冷静一点，这不是前辈的责任。”
　　“可他是我师父！”我回头怒视他道。
　　巫奎虎叹了口气，“此事曲折复杂，我也是前不久才和观音菩萨、托塔天王联手调查清楚。你们之间的恩怨……我无法插手，也无权干预。各人自有劫数，须得由自己解决，旁人，”他摇了摇头，“……恐怕帮不了你。”
　　“所以你就袖手旁观？你们这些当神仙的，不食人间烟火，也不管人世间的是非，枉百姓上香供奉，到头来，有什么灾难病苦还是要凡人自己解决？我若是解决不了呢？你们不伸张正义，也不主持公道？”我的脑子一时间懵了，不由得脱口而出。
　　凌涵空连忙拉住我，皱了眉：“小兰！别这样和你师父讲话！”
　　“正义？”巫奎虎的面色沉了下来，他定定地望着我：“在你眼中，何为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