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外错何年》荼离

126、落雷惊风雨（三）

　　天色未明，五庄观西厢房内一片寂静无声。苏晓海狼狈不堪地推开自己的房门，跌跌撞撞地走到书桌前。她烦躁地踢掉鞋子，将脏兮兮的行囊随手丢在地上，一颗闪着幽光的避水珠从行囊中掉出来，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开去。
　　苏晓海拉开椅子，赤着脚走到桌前坐下。火折子甚是不好用，打了几次也没有点着火，她恼怒地想一把将火折子狠狠摔到地上，手举在半空中，犹豫了半天，最后只是咬着嘴唇重重撂在了桌面上。
　　她抬眼看了看桌上梳妆用的圆镜，镜面反射的微光中，自己一脸满含怒意的憔悴，头发和衣衫都在仓促的逃跑中凌乱不整，甚是狼狈。拉开抽屉，她顺手取出一条丝带，将及腰的长发随便束起，又拿出几个卡子，把刘海别了上去。
　　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自己摔东西和开关抽屉的声音以外，一点动静也没有。苏晓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身上穿的衣服一件件解开来，丢进书桌下用来盛放待洗衣物的木桶中，又走到床头，取过宽松的睡衣披上。
　　忙完这一切，她坐到床边，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上某个被窗外月光照到的角落，沉默了许久，忽然用双手捂住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缓慢低沉的脚步声从墙角里响起，越来越近，当苏晓海意识到这是自己房间里的声音时，不禁被吓了一跳。她猛地抬起头，望向面前这个不速之客。站在黑暗里的凌涵空就这样看见了她溢满泪水的眼睛。
　　“你怎么在我房里？”苏晓海用沙哑的嗓音问他。
　　凌涵空没有回答，他沉沉地盯着面前女孩子哭红的双眼和和泪痕斑斑的脸颊，低声问：“你去哪儿了？”又转过头瞥一眼木桶中的衣物，皱着眉头说：“怎么还受了伤？”
　　苏晓海默默地回视着他，终于还是被他的目光威慑得有些心虚，移开了视线，缓缓说道：“……与你无关。”
　　在大唐境外被五个天兵团团围住的画面始终萦绕在她眼前，阴魂不散。她敌不过他们，被人从行囊中搜出楚玉珩的那封信也就罢了，他们问她的问题她又答不上来，只能死死咬着嘴唇忍受一切……天兵首领对她动了私刑，遍体鳞伤的她要不是借助之前偶然从凌涵空那里得到的避水珠藏匿到水下，说不定就会丧命于此。也或许会是更糟的情况——被捉回来当众批判，当众揭露与魔族中人私相授受的罪行，甚至是那封所谓“分手信”的内容实际上是“私奔信”的事实——苏晓海没有办法想象自己所有人都在嘲笑她被蒙在鼓里的样子，那太丢脸太可耻了。
　　天啊，她不愿意再回想自己是怎样逃出来的，短短几个时辰，却艰难地如同一月、一年。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纠结痛苦的表情变化，全部被凌涵空看在眼里。
　　“他对你不好。”凌涵空说道。苏晓海听出这是一个陈述句，鼻子没来由地一酸，忍不住又掉下眼泪来。何止是不好，楚玉珩从头到尾都是在欺骗她、利用她，而她，竟然还又傻又天真地相信了，竟然还沉浸在自以为是的爱河中，炫耀着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甜蜜。
　　见此情景，面前那人顿时急了，凌涵空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问道：“他对你做了什么？”
　　苏晓海抿着嘴唇抬起头望向他，脑海里搜寻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想说的话。事实上，她此时此刻心情烦躁得很，她虽不堪，但更不愿意别人，尤其是凌涵空，目睹她的耻辱。所以沉默了半晌，她只是冷冷地说：“别跟我提他，你出去。”说着转过了身，背对着他。
　　预料中本该走远的脚步声并没有响起，苏晓海等得不耐烦了，“霍”地一下从床边站起来，走到门口，拉开房门，瞪着他恶狠狠地说道：“堂堂龙宫首席我高攀不起，人家受了伤的小师妹还眼巴巴地盼着你呢，快给我出去。”
　　凌涵空站在原地抱着双臂，脚步没有挪动半分，不动声色地盯着她：“我若不想出去呢？”
　　“好，你不走我走！”苏晓海说着就要往门外走去，却被凌涵空上前一把拉住胳膊，“你干嘛？”她回头瞪他一眼。
　　凌涵空往她身上瞟了一眼，从容地说：“你打算就这样穿着睡衣出去？”
　　苏晓海顿时又羞又气地红了脸，她甩开他的手，气冲冲地走到床头，抓过一件外衣来披上，转过身时，却见凌涵空已经关上了门，房间里重归于一片黑暗。
　　“咔哒”一声，她听见房门被反锁了。
　　“你、你干什么？”她问道。
　　凌涵空从房门口向她走过来，越走越近，轻而沉稳的脚步声在房间里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见他逼近，苏晓海下意识向后退去，不几步就靠在了墙壁上。那人在她面前几寸的地方停住，她能感觉到他的叹息声在她耳畔清晰可闻。
　　“别生气了，上次的事是我不对。”凌涵空低声说道。他一手撑在她身侧的墙壁上，一手环上她的后腰，将她拉近自己。“你若不喜欢云歌，往后我不再理她就是。……别再离开我了，好吗？”
　　苏晓海茫然地盯着他皱起的眉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他抱着云歌要从竹林里离开的时候，有一个瞬间，她曾经觉得自己是恨他的，可现在好像又恨不起来了。自己有什么资格指责他呢？明明她自己就已经如此不堪了呀……
　　她苦笑了一声，心口的酸疼向上蔓延，仿佛烧灼一般。“放弃我吧，”她说，“我不值得你这样，倒是……倒是那些漂亮懂事的女孩子，才应该得到你的喜欢。”至于我……就让我自生自灭吧。苏晓海在心里默默地想道。
　　“怎么可能。”凌涵空不假思索地反驳了一句，“我才不会放弃……你是我的。”他盯着她的眼睛，慢慢俯身过来。她看见他的喉结动了一下。紧接着，少年温柔试探的吻落在她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