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外错何年》荼离

122、巫山晓（四）

　　苏晓海满怀心事走在竹林深处，风吹着竹叶发出呜咽的声音。普陀山紫竹林深处种着一排泪痕斑斑的湘妃竹，除去本门弟子，很少有人知道这片竹林的尽头是什么样子。
　　天高云淡，苏晓海停下脚步，面前的空地上是一座座整齐的墓碑。所有牺牲的普陀弟子，若无家人来料理后事，都是安葬于此。苏晓海穿过碑林，在一块块冰冷的大理石上寻找着那个熟悉的名字。
　　慕容惜月，她心想，师姐明明是有家人健在的，且不说慕容云歌正春风得意，就是家中的老父母也尚在长安城安度晚年，可她偏偏也葬在这里。从前师姐曾经提到过自己和家里人关系不好，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苏晓海叹了口气，在慕容惜月的墓碑前跪坐下来，茫然地盯着那四个笔迹隽秀的字。“当初何必救我，该死的人明明是我。”她对着墓碑自言自语，脸上的神态仿佛慕容惜月就坐在她面前一般自然亲昵，“像我这样无用的人，早该战死一了百了，或许还能落个忠勇的身后名。而你，应该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人啊，你那样骄傲，功勋卓著、睥睨众生，那才是你的风格。”
　　话音落下，四周恢复了寂静，许久才有风吹过，可是大理石筑成的墓碑对风的呢喃根本不作理会，它们沉默又冷漠地纵容着一切，也吸收着一切。苏晓海在寂静中凄凉地笑起来，她低下头，揉了揉太阳穴，眼睛因为克制落泪而拼命地眨着。
　　“原以为在战场上能看惯生死，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竟然还是恐惧。你看，我果然是个胆小的人呢。先是你，接着又是那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师门姐妹，现在，连浅华都……”她顿了顿，抬手抚过墓碑，指尖沾满灰尘，“战争残酷也就罢了，可是浅华，我总觉得她不像是自杀……服毒倒地的位置、遗书的字迹还有迅速到场的媒体，这么多疑点，简直就像是有人策划好的一样。”
　　身后忽然响起少女妩媚的轻笑声。苏晓海吓了一跳，愣愣地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竟然是慕容云歌的脸。
　　“看你样子又傻又天真，没想到还能发现什么疑点。”慕容云歌笑得很甜，仿若换届大会时在台上演讲时那般，温柔娇媚似邻家女孩，骨子里的风情意欲倾倒众生。她将双手背在身后，“嘛，你猜是有什么阴谋呢，不如说来听听。”
　　苏晓海怀疑地盯着她，缓缓说道：“她若真是为自己的清白伤心欲绝而服毒自尽，应该是端端正正死在床上或者桌前，怎么会随便倒在地上呢？此其一。我虽和浅华不那般熟络，但也见过她的字迹，她写竖总爱拖得很长，末端还要向左拐一笔，遗书上的字，各个都有这个特点。”
　　“这不是很应该的嘛，”慕容云歌眯着眼睛问道，“也算疑点？”
　　“就算她写字有这特征，也不会满篇所有的字都表现得这般明显吧？而且所有的竖拖的长度几乎一样，刻意仿造的痕迹未免太重了些。此其二。”苏晓海接着说道，“最后一点就是记者了，她本不是个名人，又安安静静在房中自尽，怎会那么快就被记者知道？换届之日，她又怎能引来如此众多的关注？简直像是媒体提前得到消息，知道她要自杀一般。”
　　“哦？”慕容云歌挑了挑眉毛，“也有几分道理嘛，从前我还真是低估了你的智商呢。”说罢她又甜甜地笑了起来，“那你觉得，这件事的幕后黑手会是谁呢？”
　　苏晓海耸了耸肩，“我原先没有猜到是谁，可听你这样一问，似乎猜是别人的话也太对不住你了。只是我很纳闷，你既然敢在我面前承认真相，一定就是不怕我说出去吧。你是哪儿来的这种自信呢？”
　　“当然，因为死人是不会开口讲话的。”慕容云歌有些答非所问。苏晓海听到她的话，立刻警觉起来，可是慕容云歌并没有什么动作，手中也无兵器，似乎并没有打算出手。
　　“那我还是趁着有这口气在，多说几句吧。”苏晓海自嘲地望了墓碑一眼，站起身来，面向慕容云歌。“你杀浅华的目的是什么？”
　　“你这么机智，猜不到吗？”慕容云歌捋了捋额前的刘海，脸上挂着无害的笑容。
　　苏晓海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的猜测一般都比较狗血，若是说错了，还麻烦你给我纠正一下。”说着她抬起眼睛，盯着慕容云歌妆容精致的脸颊，“我想应该是为了掩饰那天晚上枭哲在她房间里发生的事情，而杀人灭口。”
　　“哦？那件事虽未见报，但在龙宫天宫可是人尽皆知啊，有什么必要掩饰呢？”慕容云歌问道。
　　“不是人们所传的那件事，而是……”苏晓海迟疑了一下，缓缓地说：“我猜，枭哲会去浅华的房间，是你指使……不，应该说是你设计引导他过去的。你为了某种目的，故意要毁掉浅华，因此就趁那天枭哲喝醉酒，半夜溜到隔壁，将他引诱或者哄骗或者干脆架到了浅华的房间，然后嘛，男人酒后乱性，就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了。”
　　“哈哈哈，”慕容云歌禁不住笑出声来，一边轻轻拍手，“猜得好，你倒是想象力挺丰富的，不知道有没有根据？”
　　“证据是没有，”苏晓海双手一摊，“不过我和枭哲好歹有些亲戚关系，就算是心有灵犀吧，我不大相信他是那么随便的人。”
　　“哼，好一个心有灵犀。”慕容云歌冷哼一声，高傲地甩了一下头发，“我原以为看他的样子就是个花花公子，没想到还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随便，喝醉了酒倒头就睡，完全没有意识。好在我早有准备，给他下了点药，这才把事情搞定了。那接下来，你猜猜看，我为什么要毁掉她呢？”
　　“首先是为了让枭哲身败名裂，你好有争夺首席的机会。”苏晓海脱口而出，这些事在她脑海里纠缠很久了，那些反反复复的思索早就溜到嘴边，“其次嘛，浅华和你应该不存在利益冲突，你害她，恐怕是和凌有关。莫非你喜欢凌，准备干掉情敌，好让自己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