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秋分》云川宁

12、第十二章 缘悭一面 梦里再见

　　第十二章缘悭一面梦里再见
　　洛寒钦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美很美的梦。
　　那一天锦瑟丝弦齐鸣，锣鼓震天，洛城喜气洋洋，城主府邸更是张灯结彩高朋满座，大家满脸喜色，笑着说着恭喜恭喜，新婚快乐。
　　他和叶华熙穿着一样的绯衣，穿梭在酒桌之间，和祝酒的人说着，同乐同乐。
　　叶华熙一反常态，一直洒脱无所顾忌的人今天很是拘谨，洛寒钦看在眼里，脸上关切，内心却是享受的——这样带着羞涩的叶华熙实在是太难得！
　　好不容易送走了宾客，等到了晚上洞房的花烛夜，洛寒钦已经喝了不少，步子虽然有点发飘，脑袋还算是清醒的。
　　他看着叶华熙，脸颊上带着酒后的红晕，一脸白痴相地看着他傻笑着。叶华熙无奈又宠溺地叹了口气，双手轻拍洛寒钦的脸，满脸挑衅：“还清醒吗？”说完，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不正经，“做点体力活的话，吃得消吗？”
　　以为他说的是那种事，洛寒钦咽了咽口水，点头如小鸡啄米。
　　“想压我？”叶华熙浑身都散发着诱惑。
　　洛寒钦不自然地低下头，像有什么非分之想被别人揭穿了一样，有些难堪地继续点头。
　　轻轻勾了勾嘴角，叶华熙笑得极其妖孽，明亮的双眸盯着他，勾得对方险些失控。
　　当洛寒钦伸出胳膊搂着他的腰时，却被叶华熙轻轻挣开，走到一旁，拿起自己的佩剑，满眼挑衅地说：“能不能压倒我，就看你自己本事了，城主大人。”
　　说实话，洛寒钦喜欢看叶华熙舞剑——那种刚毅中带着些阴柔，凌厉中带着些凄美的动作，不是谁都舞得出来。他享受衣摆的飘动、也总是会沉醉在叶华熙漂亮的剑法之中。
　　可是今天，他等不下去，因为有更美的风景等着自己去领略。洛寒钦觉得自己被勾引得更厉害，抱着速战速决的心理，他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从容自然，叶华熙一个疏忽，也可能是故意失手，便被他困住。
　　“我赢了！”
　　叶华熙挑眉，不置可否。
　　他兴奋地拉他走回寝殿，体贴地为他打开门，回头却发现，他不见了……
　　他四处地寻找着，可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遍寻却不见人影……
　　“华熙……华熙……别走……回来……”洛寒钦在睡梦中不断呓语，本是美好的梦，却在后面瞬间崩溃。
　　“华熙！”从梦中惊醒，脸上满是虚汗，心脏不断地纠紧，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深……本已深入骨髓的东西仿佛被谁硬生生地抽了出去，灵魂深处有什么在燃烧着，火越烧越旺，有什么东西在烈焰中跳跃，形成一个似曾相识的轮廓，待他靠近那里想看清楚那一抹熟悉感到底是什么，火却慢慢熄灭，只留下地上黑色的灰……
　　这种感觉……这种不安，这种恐惧，这种窒息……
　　华熙……你现在怎么样？
　　原本的美梦没得到善终，却带来了更深层的恐慌，再也没法入睡，开始了叶华熙走后每日一定会的——睁眼到天明。
　　这边的泠然，接到了一封飞鸽传书，内容极其简单：二十日后至洛城。
　　没有称呼，只在左下角简单地画了一朵兰花。
　　泠然将信纸收起，一向自信满满的的人此时眉头紧皱：他这是……做好决定了吗？脑中估量着朝廷、洛城和奉城的现状，最后摇摇头——这绝对不是最佳的时机，却要选择这个时候……难道……出现了变故？
　　这一晚上，洛城地位举足轻重的两位，恐怕睡得都不安稳。
　　这边的奉城，兰清早早便收拾好行李，只等着褚天睿帮他挑好马匹后出发。
　　说是行李，其实大部分不过是干粮……和那人的骨灰和佩剑而已。
　　“只要银两带足就好，缺什么路上买，现在拿太多不过是累赘。”兰清推辞着褚天睿的好意。
　　“也罢……”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褚天睿不再坚持，然后对着自己的贴身侍卫说，“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保护好兰清，他要是有什么闪失，你们……”
　　“主公！”兰清急忙打断他，“此行不比平时，人越少越好。”毕竟不是什么好事，若不是仗着自己身份特殊，他也没胆量接下这个归根的差事，“人多只能让对方觉得我们是去挑衅的，我一介草民，看着也不是什么勇武之辈，至少能保证不使事态再恶化下去……”
　　褚天睿凝眸思索，觉得不无道理：“好吧，那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嗯。”兰清笑着回答，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温柔。然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改往日的矜持，主动凑上去，轻吻着褚天睿的嘴角。
　　褚天睿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主动伸出舌，勾引着他的，彼此纠缠着。
　　“我等你，早点回来。”褚天睿柔声说。
　　兰清将嘴边笑容的弧度扩大，转身上马、扬鞭，一点点拉开和褚天睿的距离。
　　褚天睿不知为什么，心中忽然变得不安，他忽然想追上去，把人拦下，可还是忍住了，只是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变小、最终不见，口中又低喃着刚刚的那句：“早点回来……”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总觉得有什么大事件即将发生；有什么变动即将上演。
　　因为——奉城的城主，也无法入眠。
　　第二天破晓之前，褚天睿终于还是忍不住，叫来了两名侍卫，对他们耳语一番，交代完之后，这才又回到榻上了了一桩心事似的睡着。
　　果然，放他孤身一人前往人不生地不熟的洛城，还是不放心。
　　二十天的时间，褚天睿继续奔走于奉城忙于震后事宜，兰清马不停蹄地赶往洛城，洛寒钦忧心忡忡地和泠然一起研究新作物……
　　二十天之后，兰清如期抵达，在府邸门口，他叩响了门，向为他开门的士兵说：“烦请通报城主，在下兰清，有要事禀报。”
　　“城主现在没时间会客，请回吧。”士兵没询问什么便要打发人走。
　　一向温和的人，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他递上一路背来的那柄剑：“这个，想必你们主公一定认得，我劝你们别懒得走这一趟，我保证，后果你们一定承受不起。”
　　狐疑地接过，看着眼前人气场突变，终于肯动身前往通报。
　　没有人比洛寒钦更熟悉那柄剑。
　　那柄剑曾经行刺过他；曾经抵在他的下巴，稍近一点便能要了他的命；
　　也是那柄剑，曾经与他共舞切磋剑术；也曾经与他共同抗敌，肝胆相照……
　　所以，当他看到那柄剑的瞬间，便伸手抓过，他全身都在颤抖着，激动地跑向门口，连逃命的时候都没跑得这么快过，可到了门口，看到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
　　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终于如愿见到了洛寒钦，可还没等看清开口，洛寒钦便一把捉住他的肩膀，激动地问：“他在哪？说！叶华熙在哪？”
　　看着一向以君子著称的人变得疯狂，自己的肩膀也被他捏得生疼，兰清没有怪他，只是不自在地低下头，僵硬地将一路上一直小心翼翼带着的东西递给他，然后转过头去，他不敢看，那人的表情。
　　洛寒钦刚要开口，后面响起了零碎的脚步声，原来是泠然和洛城的士兵追了上来。
　　看到兰清，二人眼神交汇，轻轻地点头。
　　看出了异常的气氛，泠然开口，遣走了其他人，对着呆愣的洛寒钦说：“主公，这位是兰清，我的……弟弟。”
　　洛寒钦的视线在二人间来回游移，想说话，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换个地方说话吧。”兰清笑着提议。
　　疾步地走到洛寒钦的住处，洛寒钦一刻也忍不下去，开口就问：“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是我胞弟，之前一直住在奉城。”泠然的解释很简单。
　　洛寒钦皱着眉头思索着：难道，他之前一直把弟弟安插在奉城做内应？可是泠然从来没对自己提起过他还有个弟弟，弟弟是什么时候去的奉城，现在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奉城近日情况如何？”即使面对的是许久未曾见过的弟弟，泠然依然视公事为第一要务。
　　“大约一个月前发生了严重的地震，损失巨大，无论是城中百姓还是军中将领，粮食已经不足，现下军心动荡，人心惶惶。”
　　“哦？奉城竟然会地震？”洛寒钦脸上难得地出现了幸灾乐祸的表情，“真是天助我也。”洛城这边蝗灾已趋于稳定，将士们也得到了休整，若此时出兵攻打奉城，胜算至少有六成。
　　看出了自己主公的想法，泠然继续问道：“地震？可知因何发生？”
　　讶异自己的兄长问得如此直接，兰清忽然语塞，不知该怎么开口。
　　也正是因为这段沉默，引得洛寒钦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在乎的：“你可知叶华熙？”
　　兰清僵硬地点了点头。
　　“他过得可好？有没有水土不服？有没有人欺负他？褚天睿待他可好？”一连串的发问，让兰清内心更加慌乱。
　　他忽然什么都不敢说，因为事实太残忍。
　　洛寒钦又拿出了刚才兰清交给他的那个圆形的小罐子，一脸疑惑：“这是什么？这柄剑，又是什么意思？”
　　从兰清刚刚说起地震的时候，便隐隐感觉不安，为什么他的随身佩剑——一件用来保命的东西，竟随便交与他人。
　　“洛城主，叶华熙……为了奉城的安宁，已作为祭品，献与神明。”
　　洛寒钦恍惚地后退一步，伸手揪住泠然的衣领：“你什么意思？”语气，是谁都不曾听过的凛冽。
　　兰清伸手指了指那个罐子，颤抖地说：“您要找的人，在那里。”
　　洛寒钦疯了似的揭开外面裹的布，看到里面的罐子，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手放到盖子上，不停地颤抖着，却怎么也拿不起盖子，兰清想伸手帮忙，洛寒钦却大吼：“闪开！”
　　洛寒钦感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着——牙在颤抖着，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脚是颤抖的，仿佛连站着都已耗尽力气；甚至连已经废了的胳膊，仿佛也有了感觉……
　　盖子终于打开，里面是，黑灰色的粉末，就像梦里见到的一样……
　　“不会的，他不会死的，我还没死，他怎么能死！”洛寒钦大吼着，几近失控。
　　确实很难让人相信。
　　会不会洛寒钦也和自己有同样的想法呢？
　　那是叶华熙啊，江湖有名的杀手叶华熙，一直是玩弄他人性命的人，怎么会乖乖就死呢？
　　他会不会只是和大家开了一个玩笑，其实已经成功逃脱了呢？
　　他会不会只是无聊想考验洛寒钦对自己的心意，其实正躲在某个角落里偷看他的反应呢？
　　会不会……一切只是个噩梦——虽然痛心，但不过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呢？
　　“我不相信！你亲眼看见他被烧死吗？”他双手捏着兰清地双肩拼命地摇。
　　“虽然不是亲眼看见……”但是为了你……为了两城的安定，他怎么会诈死呢？既然会为了你选择和亲他乡，从此生死由命，为了你他又何惧一死呢？
　　兰清稳定下情绪，只说了两个字，却是不容置疑，也不容洛寒钦再次自我催眠：“节哀。”
　　洛寒钦愣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然后是疯了似的笑，毛骨悚然。
　　泠然试图安抚，却被洛寒钦毫不留情地推开。
　　“泠然……”泠然一直很喜欢听洛寒钦叫自己的名字，如今却是这般咬牙切齿，恨不得碎尸万段。
　　泠然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当初若不是自己附和、鼓动，或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洛寒钦拼命克制，才没让自己对泠然的杀意体现出来，他将愤怒直接发泄到罪魁祸首身上：“褚天睿，我要你血债血偿，我要血染奉城！”
　　泠然从没见过如此杀气逼人的洛寒钦，兰清更是被震慑的不知作何反应……
　　倏地，洛寒钦笑得一脸灿烂，轻轻地摩挲着骨灰罐，痴痴地看着：“华熙，别担心，奉城人不是喜欢火吗？我去帮你送点火种……我带你去看烈火燎原……”
　　看着眼前的“主公”，泠然认命地闭眼……一切的一切……该做个了断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章就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