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雪》糖果树洞

6、6

　　这就像是她父亲的悲哀，她父亲上官金虹，兵器谱排名第二；她父亲的金钱帮，也是排名第二，比之第一大帮丐帮不及。她父亲不甘心第二，他以为除去了第一，自己便能是第一了，最后却被第三所杀。兵器谱排名不能说明什么，武功秘笈更不能说明什么，最终定胜负的仍然是人。如傅红雪所说，追求秘笈，争夺排名，本身就不是什么高手。
　　上官小仙知道自己已经败了，她的胜负已经捏在了别人手里，但是她高傲，她说不出落败的话，她的骄傲不允许。
　　“小仙，你离开武林，去得远远的吧，离开中原，永远不要再想起金钱帮，永远不要再想起我。”叶开心里不忍，柔声嘱咐了几句，但他又不放心，走上前去要废了她一身的功夫。
　　“你废了我功夫又有什么用呢？我若是还不甘心，就算是没有功夫，也能再搅一个昏天暗地的，”上官小仙终于落了泪，凄美无比，“小叶，我死心了，想到以后我不能再想起你，我就难过。”
　　叶开叹气，抚了抚她的头发，两人默默。
　　隔了一会儿，叶开终于换了神色，转头道：“大哥，我们走吧。”
　　叶开走出门去，还有些不真切，这持续近一年的较量，到今天居然有了结果。叶开与傅红雪走了一会儿，到了大门口便见一墨衣男子立在门边，“是你。”叶开开口，意料之中的语气。
　　那墨衣男子见叶开与傅红雪完好无缺走了出来，心里凉了半截，迟疑地想朝房间里看。
　　“她败了，”叶开道，“你去陪陪她罢。”
　　墨衣男子闻言听上官小仙没死，脸上一喜便冲了进去。

　　叶开走得很沉默，傅红雪更沉默。
　　“那珍姬是谁杀的？”突地，傅红雪问。
　　“……南宫翔，”叶开眼色一暗，“说到底，都是我的错。”
　　“你不能把别人的坏归到自己身上，别人的坏不是你引起的，而是本来就有的。”
　　“大哥，我发现你去崖底住了两年，会了不少大道理。”
　　“嗯，我再陪你两日，便回去了。”
　　叶开垂了头，“大哥，我跟着你，不成么？弟弟跟着哥哥不成么？”
　　傅红雪不说话，弟弟跟着哥哥，自然是成的，可是，傅红雪模模糊糊地想，他与叶开不只是哥哥与弟弟。
　　叶开见他不答话，就是拒绝，于是也没有话说了。
　　来时，叶开就说说笑笑地要带傅红雪看看京城的热闹，现在两人解决了事情，气氛却没了，叶开闷闷地带傅红雪转了一圈，有拉场子用活人当靶子贴着肉射飞镖的，也有名号“小老幺”的设擂与人比武的，林林总总，两人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走了。
　　两人没有雇马也没有雇车，有的时候比赛一下轻功，有的时候慢慢走，到了第二天晚上也回到了无间地狱。
　　“大哥，你连话也不跟我说了么？”叶开看傅红雪默默地铺床，他今天反常地没有说话，傅红雪也没有说一句话。
　　“叶开，我仔细想了想，虽然我不懂人伦常纲，但我也从来没听过弟弟跟着哥哥过一辈子的，这样不好。”
　　他原来知道我在说什么，叶开心里一下子炸了开来，他知道！他知道我的心思。
　　但是他拒绝了，随即叶开绝望地想到。
　　“睡吧，”傅红雪脱衣服，等着叶开先上床去睡里面。
　　“我还是回山庄吧，我去看看红叶，”叶开转身要走，半途中又将身子折了回来，抱了抱傅红雪，“傅红雪，你多保重。”
　　眨眼功夫，人便不见了。
　　傅红雪也没心思睡，便到后山去看着月亮发愣。从前周婷想和他一起过一辈子，他觉得没什么意思，也没什么必要；后来明月心要与他一起携手天涯，他觉得也好，她就像翠浓一样能在他难过时给他一些安慰，可是后来她要他亲手撕了翠浓的画像表明对她的爱，他不愿意，但是他也能忍受，女人总是奇怪的；然而叶开，傅红雪想，若是一起过日子，叶开倒是个好伴儿，他那么关心自己，那么了解自己，每天一同吃饭一同睡觉一同聊天练武，都能有说不出的默契和畅快。
　　可是在一起过一辈子是要结婚的，他从没听说过哥哥娶了弟弟，或是姐姐嫁了妹妹的事，所以这样不好。
　　傅红雪是个坚毅的人，他虽然知道与叶开一起能让他欢乐畅快，不再有孤独寂寞之苦，但他认定这不好，就绝不会去做。傅红雪看着亘古不变的月亮，心中坚定而一片茫然，他不想去床上睡了，便就这样倚着山石慢慢睡去了。

　　一连三天，叶开没有出现。傅红雪觉得有些心浮气躁，但是他知道叶开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便在无间地狱转了一圈，收拾东西，准备回断魂崖底。
　　他将被子枕头好好放进柜子，炉子用具也捡进厨房，又把叶开的衣物用具用布包了提在手里，另一只手握着刀，背了自己的小包袱，出了无间地狱。
　　他先去了红叶山庄，接待他的仍然是沈红叶，不见叶开。
　　“你师父落在我这里的东西，你转交给他罢，”傅红雪将东西放在桌上，看见沈红叶点了点头，踌躇一会儿，道：“你师父呢？”
　　“走了。”
　　“走去哪儿了？”
　　“我做什么告诉你？”
　　“你做什么不想理我？”
　　沈红叶瘪嘴，但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拂袖而去，他只翻了个白眼，还是答了，“你惹我师父不开心，他名字叫做叶开，树叶的叶，开心的开，只是他自从遇着了你，就常常没有了开心。你不见了，他疯了似的找你，翎儿姐姐天天与他闹脾气，最后没了办法，和离了；后来他被仙女儿姐姐缠上了，没工夫找你，便有空了就蹿到房顶看月亮喝酒，喝个大醉；建了红叶山庄更甚，天天往无间地狱跑，每次回来都不开心；前段时间他回来了，终于开心了，我不用问就知道你因为你；前两天又不开心地回来了，我不用问，还是知道是你。我好好的师父，你凭什么欺负他，只难道因为他在意你，喜欢你，你便可以仗着他对你的喜欢，任意挥霍他的感情么？”
　　沈红叶从有记忆起，就是跟着飞剑客的，周围还有小李探花，还有上官小仙，还有等等等等，全都是些人物，也恰好全都是些不寻常的人物。他从小耳闻目染，也不是个中规中矩的孩子，他的狂傲是飞剑客给的，他的视万物为平等是叶开教的，听上去很矛盾，却在他身上却被深深地刻在了一起。傅红雪是他的长辈，是他师父的哥哥，是武林万人敬仰的大侠，是用一根手指头就能戳死他的脾气不太好的一流高手，然而沈红叶还是数落了他一顿，像在数落一片夏天的叶子不该掉落一样地数落他。
　　傅红雪看着少年，觉得有些怪，少年还那么小，怎么在数落自己呢？不过这个问题他也没想多久，他从不认为老人与小孩有什么不同，所以虽然怪，倒也不觉得他忤逆。
　　“我是你师叔，你说话就说话，做什么发脾气。”
　　沈红叶听傅红雪的故事听起茧，他以为傅红雪冷血薄情，应该会震怒而教训他，哪知道他只不咸不淡说了两句，有脾气，也成了没脾气。
　　“什么叫做在意我？什么叫做喜欢我？我怎么挥霍他的感情了？我只道钱财才能挥霍，我拿了他一些金豆子倒是真的，不过也是为了给他买衣服。”傅红雪觉得这样说不妥，又补充，“他是我弟弟，我自然也是在意他、喜欢他的。”
　　沈红叶愣住，不知该从何说起。他虽然听傅红雪的故事，但是听叶开说的，在叶开嘴里，傅红雪有一分感情他也能说成十分，若一个人有十分的感情怎么会对他师父如此？于是沈红叶便将傅红雪当成了一个冷血薄情之人，现在一听，却反应过来，傅红雪从小活得这样孤单痛苦，他哪里知道情爱呢？哪里知道喜欢呢？只怕就算他成过亲，也不是出于肺腑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