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放》黑鱼儿

4、再遇

　　不过，让她们颇为得意的卓著成果似乎并未让妙玉班长对她们刮目相看，反而把她们跟轰小鸡一样轰出了宿舍，她们的第一项独立任务，便是把她们头上这些长的、短的、弯的、黄的全部“咔嚓”掉。

　　只要能离开这个魔窟喘口气，五个人似乎都是雀跃的，虽然谁也不知道那个制式的头型会让她们损失了多少的自信和骄傲。

　　两人成行，三人成列，这是大家刚从罗音那里学来的。一支花花绿绿的小队荡漾着欢快的笑声，毫不畏惧地蔑视一路之上老生的那些指指点点，下午那点不愉快早就在烈阳的照耀下灰飞烟灭，她们昂首挺胸，小脖颈子挺得倍儿直。

　　可是，五朵明亮的笑容在简陋的理发室门前被寒霜齐刷刷地打了个七零八落。称它为理发室，那都是客气，一个理发师，两把凳子，一整面墙的镜子寒光闪闪。那把豁亮豁亮的剪刀利落地上下翻飞，不一会儿，一个制式的呆瓜就如流水线上的产品一般毫无悬念地诞生了。

　　割麦子一般的明快手法终于让她们中最小的祁云瑟缩着掉下了金豆子，莫小西心里也少了午饭后和罗音一起时的那种夸张的豪放，别别扭扭地难受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往后躲，腰里就被罗音捅了一下，“剪吧，豁出去了，反正要难看一起难看。”

　　“咦，这么多人啊？”声音不高，却好像有丝熟悉，莫小西敏感地猛然回头，哈！好巧！

　　“你也来剪头发！”情绪从刚刚的怯懦升华成了激昂，一天之中无数次极端情绪的反反复复，对莫小西来说，已经游刃有余了。亲人一般的热烈谄媚笑容，让其他几个女孩又是诧异又是羡慕，在这个炼狱一般的地方，有个把熟人，那绝对是一种资本，无人匹敌的资本。

　　“嗯？哦！”声音的主人也一愣，扶了扶眼镜，看着一屋子兴奋的笑脸，有点尴尬，“你也在啊！这么忙？那我一会儿再来好了。”

　　“好了好了！”理发师甩着手里的白布巾，拍掉座位上的头发，顺道将红着眼的祁云从座椅上赶下来，“就剩这几个了，分分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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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分钟莫小西整个脑子完全是懵的，但镜子中那个凝眉歪嘴的怪物并不是主谋，倒是怪物手中那一把销魂的头发才是重点。

　　回去的路上，豪迈的小队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明显比来的时候矮了一大截，步子不齐不要紧，时不时去呼噜头发的节奏却异常统一。

　　快到吃饭的时间，楼下三三两两地已经开始聚集了老生，五个人懒得爬楼，躲闪着老生们指指点点忍住笑的眼光凑到小桥边的一个树荫下，开始研究起莫小西手里那一撮头发来。

　　“莫小西，那人是谁啊？怎么和咱们在一个学校，老乡啊，还是同学啊？”

　　“笨啊！同学怎么年级会比我们高，都穿上军装了，明显就是老乡嘛！莫小西，你可真厉害，刚到学校就认识老乡啦！是不是爸妈打过招呼啦！”

　　“就是！你看，替你把头发都要下来了，对你多照顾啊！好羡慕啊！”莫小西斜眼看着已然花痴状的祁云，夸张地朝旁边吐了几下。

　　“行了行了！”罗音似乎看出莫小西的沮丧懊恼，打着圆场道，“小声点，别被楼上的班长或者哪个老生看见了，小西你那头发也放好，到时候省得又惹出麻烦。”

　　天大的冤屈，莫小西嫌弃地甩了甩手里那把头发，她搞不清自己要这撮儿头发干嘛，莫名其妙！剪了就剪了，可貌似还是别人的好意，丢都丢不得，“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们谁要，我送你们！”

　　话音刚落，四个人皆做出避而远之的神情作鸟兽散，小西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那你们羡慕个屁啊！”

　　晚上看新闻联播的时候，莫小西屁股底下那张连一整个屁股都搁不全的小凳硌得她从上到下没有一处地方舒服，脑子依旧一刻不闲地高速运转，却仍然没有为那撮儿头发找到合适的去处。俱乐部屋角那台二十五寸的大屁股电视里，全国人民都是欢欣鼓舞的，莫小西落寞地觉得，她这四年如花的岁月，算是彻底完蛋了。

　　新闻联播后是班会，据说从此后日日都有，可以算是新闻联播的延伸。可惜妙玉珠落玉盘的美妙声音丝毫没有比播音员有任何的优待，在莫小西的耳朵里只是如黑鸦一般的路过，当然，除了最后一句，“好了，今天的班会就开到这里，明天部队考学的学员来报到，咱们班也有两个，到时候你们可以多向她们学学怎么整内务。”

　　班长拍拍屁股收拾东西起身的同时，全班人如同天下大赦一般集体伸了个懒腰，莫小西打了个哈欠，肚子还夸张地“咕噜咕噜”了好几声。

　　“熄灯！”刺到人脑仁里的口哨声穿透整个楼层，不，整栋楼，刚和罗音从人山人海的水房杀出来的莫小西诧异地愣在走廊里，罗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拉着莫小西一路小跑回到班里。

　　班里一片漆黑，借着走廊的灯光看到班长一身白色的睡裙有些像无常一样立在屋子中央。“不懂不要问！不懂不要问！”莫小西默默提醒自己，继续学着罗音的样，不声不响爬上自己的床。

　　这样的晚上是诡异的，约莫过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其他几个人才叽叽喳喳陆陆续续的回来，雷宁宁夸张地搂着祁云的肩，左摇右晃嘻嘻哈哈地笑着，差点撞到班长的身上，手里的白瓷盆一个没拿住“哐当”掉在地上，东西撒了一地，莫小西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又悄无声息地躺了回去，好心地替楼下的兄弟们哀嚎了一下。

　　“我跟你们说过，熄灯以后必须立刻回到班里，你们今天迟到了十分钟，都给我到走廊上，半小时军姿。”班长的声音带了冰碴子一样的冻人，莫小西悄悄摸了摸条件反射似乎在抽筋地腿，暗自庆幸自己跟对了人。

　　“水房还有好多人呢！她们怎么都不用站！”总有垂死挣扎的人，秦雨不甘心地低声咕哝。

　　“哦，那你可以去她们班，我就不送了，反正十三班的都得站。”班长的声音越发的冷硬，面对秦雨的顶撞，似乎毫不在意，飘飘然回自己床上躺下，幽雅地屁股冲外，“到时间后，我会叫你们进来的。”

　　宿舍里静得可怕，如此静谧严肃的场合，莫小西的肚子却再次大无畏地发出不屈不挠地怒吼。肚子不懂事，莫小西同志是拎得清的，血淋淋的教训就在眼前，她选择宁可饿死，也不要站死。

　　一块东西飞上来正中小西的面门，夹杂着“悉悉索索”塑料纸的声音，小西捡起来对着外面的微光一看，居然是块萨琪玛，伸头看看隔壁的罗音，不怕热死的家伙，早就跟粽子一样把自己裹起来了，估计她也没有这个胆子干这个。

　　这屋子里还有个绝对不怕死的，那就是妙玉了。

　　莫小西惊诧地将萨琪玛举在手里，不知道是应该吃还是不应该吃，举棋不定、馋虫翻涌的瞬间，底下凉凉的传来一声，“想吃就赶紧吃，不饿就还给我！”

　　十秒，不！五秒，一个萨琪玛凭空消失，小西剔着牙缝中的余味腆着脸对着下铺，“谢谢班长，我能再去刷个牙么？”

　　“三分钟！”

　　其实后来她们三个是怎么进来的，进来后又发生了什么，莫小西都不知道，军校第一天过于紧绷的神经以及反复过山车一般的情绪起伏，让她在微微满足了饱腹的欲望后迅速的不省人事，什么上铺、什么没有床框、什么吹不到电扇，完全都是可以忽略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