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情不知所起（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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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川小镇，有君一人，方府兰生，切磋琢磨。
一年前，方家小少爷失踪数月，又意外平安回来后改变甚大，不谈神怪奇志，不谈所见所遇，整个人如脱胎换骨，学着接过方府的账本，待人接物上端庄大气，挂上了一副温文尔雅的笑，好一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还有，便是他亲自上孙府赔罪，应了孙小姐的婚约。
一年后，红纱帐、鸳鸯被，洞房花烛夜，许她一生衣食无忧、岁月静好。
又几年，得一女，方少爷成方老爷，而孙小姐身子是越发孱弱。花灯会，明月初上，天河落人间，她说：“老爷，我想再要一个儿子。”
再一年，孙小姐难产而死，徒留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方府还未开始享受新生儿降生的喜悦，便沉浸在孙小姐去世的悲伤中。方老爷只得一边耗尽精力地操办亡妻的葬礼，一边照顾刚呱呱落地的小儿。
此后，方老爷再无续弦，琴川之中尽说他对孙小姐一片情深，实为难得。
方老爷听了这样的话，不应不答，只一味挂着温和的笑。
闲时在庭院听雨品茶，阖上眼想起一粒朱砂，然后是一张俊美无铸的脸，一身玄衣脊背挺拔，再加上一把幽红的剑，这才是那个人，那个让自己不再续弦的人。
细细算起来，自己和他的初见应该不是什么美好的开头。
被关在幽暗的牢房里，就算身边有个青梅竹马的欧阳少恭，说不害怕是假的。所以当身为同类而不是精怪的百里屠苏出现时，自己激动了点、话多了点，应该是可以理解的，偏那个木头脸一句“闭嘴，很吵”就把自己给堵得无话可说。当时自己就在想，怎么会有如此不通人情之人，可惜了那张脸。
回到琴川后，开始只会时不时在脑海里浮现起一张俊美得很的脸。身为男子，眉间却生了一粒朱砂痣，不但不显得女气，反而只让人感到惊艳。又一次想起那粒朱砂痣时，自己竟像着了魔，偷偷沾了一点二姐的胭脂点在眉间。镜中那个人滑稽又可笑，想是因为自己五官太清秀，衬不起这般妖冶的朱砂。
也亏得木头脸精致的五官和眉间的朱砂，让自己第一次记得了一个只见了一面的人，如果不是后来因为误解绣球的引发的一段旅程，木头脸对于自己恐怕只是“年轻时见过的一个很美的男子”。
以前还会怨念一下当时不帮自己的木头脸，后来也想开了，以木头脸的性格，当时的所作所为的确是对一个“陌生人”的正常行为。况且就算踢走了一个绣球，也踢不走自己一段前生今世的孽缘。
在自己以为喜欢襄铃的时候，已经会不自觉的追随那个永远在最前面的人。看着他的背影、一夜不睡想着话来开导他、在注视下以撇开头掩饰无故红了的脸、精心准备着队里的食物只因为队伍里有他、被女妖怪打趣时炸了毛似的跳开、认认真真的为他煮一碗粥、打怪到最后会突然冲出来只为了不让他忽视队伍中还有个只会治疗的自己、张口闭口“木头脸”地喊像足了对门那个想引起沁儿注意而上蹿下跳的小子、偷偷瞄和风晴雪在一起的木头脸心里一阵阵透不过气……
直到最后的战斗，直到自己不受控制地向他伸出手想做徒劳的挽留，这才发现自己那没有机会告诉对方的爱恋。
如果爱一个人，要做这么多事，要付出这么多心、精力和时间，那么他实在是累了，再没有力气这么深、这么努力地爱，再也不会像爱木头脸一样爱上第二个人。
有一种人，一辈子自己只会遇到一个，所谓的独一无二。也是，心只有一颗，给了他，那还有多的给别人？他爱他，不容置疑，不会改变。
但他终究娶了她。
古时有牛郎织女的传说，赞扬的其实不是爱情，是家庭。牛郎用耍流氓性质的行为将织女硬留了下来，然后就是成家生子、共组家庭。之前哪来的爱情？
牛郎和织女的幸福来源于家庭而不是爱情，夫妻和睦、子女孝顺，不需要山盟海誓的相许，只要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只要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与陌生人结亲，然后再养儿育女，这便是一个责任，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一个互许终生的契约。哪怕没有爱情，作为男方——譬如方兰生——都有义务把他继续下去。
除了偿债，更是因为这种约定俗成的社会关系，所以方兰生许了孙小姐一个婚姻、一儿一女、一生的衣食无忧岁月静好。
因是年少轻狂，可风花雪月一场，浮生逝川，何以再得心又经一次生死无憾。只能将彩锻换素锦，华服换白衫，波澜换细水流长。
可怜孙小姐终是红颜薄命、无福消受，悲哉叹哉！
而方兰生，他需要将一儿一女抚养长大，这是他对孙小姐的一个家庭责任。这样的他，已无力亦无心再去承担另一个没有爱情的家庭。这才是他不愿续弦的原因。
有时他在半梦半醒间会想，如果是和那个木头脸共度一生会如何？他找不到答案，脑海里的画面是百里屠苏和风晴雪相依相偎在悭臾背上双双远去，直到最后被茫茫云烟遮掩消失不见。自己甚至不是女子，奢望不了爱情，连百里屠苏对自己有家庭的承担都不能奢望。
闭眼时会有泪滑过，张开眼他又是那个会温和地笑，会掩藏所有真实情绪、会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
果然不宜想得太多。
深深地埋在心里，哪怕会生根发芽，哪怕扎入血肉，总好过时时念及、伤筋彻骨、寝食难安。毕竟自己不是无牵无挂的人，还有一个家庭等着这个方老爷。
混混沌沌过了大半生，一日，遇见一个算命的说他六十岁时有一劫，夺命之劫。他想，真正的劫他已经经过了，夺了方兰生的命，活下来的是方老爷。而这样的劫，他是不会再遇到了。
直到他自灯烛辉煌的大厅中不经意向外望，他才明白，原来不是这样的劫，是这个劫。但这个劫却令他欣喜若狂，险些掉下泪来。
那晚，方老爷先逝去，方兰生活过来，他作为方兰生，得到了做梦都不敢梦到的百里屠苏的回应，他想，方兰生这一生，够了。
最后的最后，他将一个小秘密一起带走了：只有在百里屠苏面前，方兰生才是方兰生。方老爷是琴川的方老爷，方兰生是百里屠苏的方兰生。方兰生只属于百里屠苏，百里屠苏出现，方兰生就会活过来，百里屠苏消失，方兰生就会死去。
这是一种变相的生死相随的承诺，是他对百里屠苏终生的承诺，永不过期。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情不知所起（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