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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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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办公室,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查这次美国团里那些人的资料。
他们都是建筑业的精英,可没有一个及得上宣远。
他就是司言说的,拿了最新一届普利策建筑奖的新生代华裔建筑师。
确实很年轻,也确实很帅。
我贪婪的看着电脑上他的照片,十年过去,他已成熟了许多,从前的花样美男已变得这样英挺。不羁的眼神更凌厉了些;不笑的时候,嘴角还是微微下垂,可一旦笑起来,眼睛里那满满的光采,又像极了夏夜晚风吹开稻田时,露出的那一畦粼粼水波。
他不再是我记忆里的样子,却仍旧是我记忆里的样子。
我呆呆的看着电脑屏幕,心里感觉空荡荡的。虽然我知道他就在不远处,我们之间隔着的,不过是几步路的光景,可是,我却无法走到他面前去,无法对他说声最普通的,好久不见。
——十年,是一个多么圆满的数字,可我却过得支离破碎。
不敢相见,更怕怀念。
就在我对着电脑发愣的时候,同事们已陆续回来,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那个男的好帅啊。”
“是啊,站在老外身边却一点没被比下去,真是为中国人长面子。”
“听说他才是这次项目的主角,那些老外全都是他的陪衬。”
“我觉得他好酷哦,好像都不怎么搭理人,我看他连正眼都没瞧过陈光头一眼。”
“那才叫有型,见到陈光头那副低头哈腰的样子就觉得恶心。”
“……”
我知道她们口中的他是谁,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人们谈论的对象。
“江经理,你刚才没去参加欢迎仪式么?”有同事问。
“去了,不过很快就回来了。”我拿起桌上的饼干扬了扬,“肚子饿,上来吃点东西。”
“美国客人都已经入住了,其他人也都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我笑笑,说没关系,你们先走吧。
女孩子们又嬉笑一阵,一个个的离开了办公室。她们前脚才走,司言后脚就跟了进来。
“你刚才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她问。
“我肚子实在饿,所以回来找吃的。”
司言伸出两个指头把我的苏打饼捏起来看了一眼,又远远的扔回桌上,“别吃这些垃圾食品了,乔毅一会儿来接我,一起宵夜吧。”
我现在哪里有心情去陪他们吃宵夜,于是说:“不了,我累的要死,想回家睡觉。让你家老乔送我一程就感激涕零了。”
司言瞪着大眼睛看我:“不行,你得一起去。乔毅刚才特别关照过的,他好像有什么好事儿和你说。”
我心里纳闷。乔毅是司言的男朋友,我们的交情仅限于互相嘲讽。每次见面他都会说,江潇遥你又瘦了,省下来不少胸罩钱吧;而我则回他一句,乔毅你的发线又上移了,拍清宫戏可以不用剃头了。
乔毅出了名的不靠谱,他会有什么好事儿。
司言像是看出了我的不屑,把头凑过来软硬兼施的说:“去了,你白吃一顿没有损失;不去,乔毅会不高兴,乔毅不高兴了我就会不高兴,我不高兴了,你说,你能高兴么?”
我叹口气,什么叫逼良为娼,也算扫了盲了。
一见到乔毅,他就对着我浑身上下的打量,然后啧啧赞叹:“江潇遥你这制服都反光成这样了你还穿?五毛钱打赌,往你这衣服上洒水,起码一分钟才会被吸干。”
司言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今天心情很沉重,没有功夫和他斗嘴,只冷冷的回了一句:“那多好,以后出门可以不用带伞了。”
乔毅把车开到一家火锅店,那么晚了没想到生意还那么好,热空气里全是人。
点完菜司言用胳膊肘推推她男人,“你不是说找潇遥有事儿么。”
乔毅喝了口啤酒,眯开眼笑的看着我,可就是不说话。
我本来就心情不好,这时更觉得姓乔的面目可憎。我白了他一眼,爱说不说。
乔毅见我不搭理他,大概自己也觉得没趣,于是慢悠悠的说:“我打算给她介绍对象。”
一听到这句话,我还没什么反应,司言倒是先激动起来。她一把拽住乔毅的衣袖,问:“什么人?靠不靠谱?”
“我一个客户的朋友,好像是搞金融的还是房地产的。学历很高,人也长的挺精神。”乔毅说完,得意的对着我挑了挑眉毛。
乔毅家底倒是不薄,自己开了间广告公司,好像还挺成功。他的拿手好戏之一,就是几乎所有的客户最终都会成为他的狐朋狗友。
狐朋狗友的朋友,当然还是狐朋狗友。
我夹起一筷子肥牛塞进嘴里,冷静的说了三个字:“我不要。”
司言凶恶的看着我,“干吗不要?”
“我还小,不急。”
“你都27了,还小?”
“我读过一本书,叫《人生由四十岁开始》。从那本书的角度来看,我现在还是胚胎。”我慢条斯理的说。
司言脸上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很可怕,眼睛里闪烁着的愤怒的光芒,如果翻译成中文,全部都是掷地有声的脏话。
“去见一面嘛,就当白吃一顿饭也好啊。我帮你作个托儿,让他请你去梦菲亚,怎么样?”梦菲亚是江市最出名的西餐馆,据说那里的大厨做的一手地道法国菜,至少要提前两个月预约才能订到位子。乔毅还算有点脑子,知道我的短板在哪里,我那么爱吃,难保不会心动。
如果换作以前,我也许就真去了,可今天,不,我没有那个心情。
我于是又摇了摇头,“我不去。”
司言有点恼羞成怒,脸色越来越难看。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她见我一个人无依无靠的,老想给我找个男人作作伴。可是,今天提这事实在不是一个恰当的时间。而且,她并不真正了解我,我的孤独不是一个男人几次约会就能填满的。再说,我的名声也不好,好男人未必会要我。
那顿饭后来吃的并不愉快,我觉得司言随时有可能拿起杯子泼我水,所以要时时提防着她,一心二用,很不利于消化。
回到家已经快2点了,离昨晚司言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正好过去了24小时。
——多么冗长,又多么短暂。
大概是累了,那晚我睡的出奇的好,好像还做过一两个美梦。只是那梦里,没有宣远,也没有我自己。
第二天回到单位,屁股还没碰到椅子,就有同事来找,“江经理不好了,有一位美国客人今早起来浑身发疹子,怀疑是对床单过敏……”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到陈光头杀气腾腾的走了进来。
“江潇遥,跟我来!”
我跟着陈光头来到他的办公室,毫无意外的被他指着鼻子一顿臭骂:
“你们客房部怎么回事,人家贵宾才睡了一晚就闹出这么大的事儿,你让我向上头怎么交待?昨天开会的时候千叮万嘱,要小心,小心,你就这样给我拆台啊,啊?”
我知道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回应就是沉默。我一边低头忍受陈光头的责骂,一边在心里暗暗盘算,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对床单过敏这一说又是否确凿。
陈光头接着吼道:“你现在立刻去和客人赔礼道歉,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要给我摆平它,摆平它!如果你摆不平,客人追究起来,你就要自己一个人负责!这是你们部门闯下的祸,我是不会保你的,这你要作好心理准备……”
我懒得和他废话,头一低说了句好的好的知道了,就转身走了出去。
这件事来的太突然,我还没有完全消化掉。在我去“摆平”之前,我需要了解更多的信息。
我回到办公室,把昨晚值班的小肖叫了过来。
我挑最关心的先问:“是哪间房的客人过敏?”
“2707号房。”
宣远住2711,知道不是他,我稍稍松了口气。
“什么时候发现的?”我又问。
“今天早上。”
“去医院了么?”
“去了,公关部的人陪着去的。”
“医生怎么说?”
“说是皮肤过敏。”
“过敏源呢?”
“并没有说的很确切,但很大可能是床单。”
床单?我很疑惑,给美国人用的已经是最好的床单了,全部是埃及900支棉的,怎么可能有问题。
小肖显然也觉得奇怪:“只听说过花生过敏,海鲜过敏,还从来没听说过对床单过敏的。而且我们的床单都是进口的,按说不会有什么化学添加剂在里头啊,真是怪了。”
她的后半句话提醒了我。
“新床单铺上之前洗过没有?”我问。
“当然洗过啊,洗完烫完才拿出来用的。”
我点点头,有些明白了。
“你通知洗衣房,先停掉全部工作,等我回来。”
我说完,立刻去找司言。
副经理室里,司言正在打电话,她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我听到她对着电话这样说:“你再到医院去一下,问问医生,是不是真的是床单过敏,会不会是他自己吃了什么,一时没想起来。”
司言挂了电话后,给我倒了杯水。
“过敏的事我全知道了,找到原因了么?”
我点点头:“我怀疑是洗衣液。”
“洗衣液?”
“不错。我们最近换了一种洗衣液,我怀疑是新的洗衣液有问题。”
司言皱眉,“是谁让换的?为什么要换?”
我看她一眼,“陈总。”
“为了省钱?”
我摇摇头:“不,新的比旧的还贵15%,而且这个牌子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那为什么要换?”
“我听下面的人讲,新洗衣液的供货商是陈总的小姨子。”
司言摇头,叹息一声。
“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这个黑锅我是背定了。”我作了个无所谓的表情,“不过有问题的洗衣液是无论如何不能再用了。陈光头那儿还是你悄悄去说吧。”
以司言的智慧和陈光头对她的依赖,这点事肯定难不倒她。
司言点点头,“可是,客人那里……”
“我现在就去赔礼道歉。”我说着站起来,司言也一起起身:“我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