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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二、

      罗素和徐清末自懂事起便混在一堆,罗琅华与徐兰是青梅竹马,他们就算得是竹马竹马。徐府和罗府隔街相望,中间只有三、四丈的距离,平时这两家人便处得像是一家人,孩子在一起玩耍念书那也是很自然的事,不过琅华和徐兰的婚约还真是有一段渊源。

      徐清末在十岁那年失手将她母亲宝贝得不得了传家竹节纹镶金玉镯打碎,徐母从悲痛中反应过来他就一溜烟跑出了徐府,直接从罗家后门窜进了罗素的房间,钻进床下藏了起来,徐母气得七窍生烟,捞起一根鸡毛掸子便撵了出来,出了大门不见了徐清末的人影,想都没有想便直冲罗府抓人,反正这个不长记性的小兔崽子基本上每次犯事都往罗府跑,便是仗着罗家夫妇会出面保他。

      将罗府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徐清末,徐母直接来到罗素的房间,罗素在房里装模作样地温习功课,还对着面前怒气冲冲的人做出夸张的惊愕表情,眼神却无意识地往床脚瞟,因此徐母好不费力地把床下的人揪出来,提回家去狠狠修理了一顿。

      本来以为此事就算这么完结,但是更为头疼的事情发生了:当时四岁的徐兰知道了哥哥打碎了娘亲要传给她的传家宝,当即不依,哭得撕心裂肺惊天动地,就连罗府这边都听得一清二楚,无论众人怎么劝都不管用,眼泪像是毁了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疼爱幼女的徐夫人又将徐清末收拾了一顿。

      当时年仅五岁的徐琅华趁着爹娘不在家,跑到了他们的房间好一通翻找,终于找出罗家传给媳妇的双蝶盘纹和田玉佩,屁颠屁颠的就给哭得快要断气的徐家宝贝疙瘩送过去,惊得罗素目瞪口呆。那小姑娘恰好是对这个玉佩更为上心,当即就止住了哭声。后来徐夫人携幼女来还玉佩,罗夫人就没有接下,说是既然琅华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反正以后是要给他媳妇的,对了,他的媳妇,于是婚约就如此定了下来。

      那时徐清末站在街道中央,指着两家相对而望的大门说,当真是门当户对啊。

      一桩往事絮叨完,徐清末又起了另一桩的头,罗素依旧寂然不语,默默往两人茶盏里添了滚水。

      一桩又一桩的往事,在徐清末的口里缓缓溢了出来。
      他们竹窗夜话,他们吟诗作画,他们执子对弈,他们琴箫和鸣,他们登山望远,他们临溪濯足,他们泛舟西湖,他们同塌而眠……

      罗素的生命中就没有一件事是离了徐清末的。虽是徐清末说他听,可每一件事他相信自己记得更为清楚,更为刻骨。

      徐清末的笑颜,徐清末的话语,徐清末的语调,徐清末的琴声,徐清末的诗词,徐清末偶尔的不着调,徐清末的一举一动,闭着眼睛一幕幕在脑里回放,清晰得触手可及。

      反而,面前这个像是说书人般一字一句描述他们共有的岁月的徐清末显得很是陌生。

      他们的人生从小就扭在一起,扭了二十多年,默契得就像是一个人。

      徐清末知道他的喜怒哀乐,知道他的忧思悲恐,唯独不知道他的——爱恨。

      罗素是何时爱上徐清末的呢,或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幼年时只要徐清末不陪在身边他就没有心思看书写字玩耍打闹,后来甚至是吃饭睡觉都要想着,所以他就时常赖在徐家,就算是晚上也不回去,他霸占着徐家的一副碗筷,霸占着徐家大人对儿子一半的疼爱,霸占着徐清末的半张床,人人都道这两个孩子简直是比亲兄弟还亲。

      罗素是不太搭理自己的亲兄弟罗琅华的,他们的娘亲只是笑笑说清末那孩子和素儿年纪相仿,能玩到一堆儿去。

      直到罗素十三、四岁时朝廷发生了一件震惊世人的大事,大理寺少卿和户部左侍郎光明正大地走到一起,众人皆是跌落了一地眼珠,齐齐摇头直叹世风日下,当官的就是有些见不得人的癖好,偏偏这两人还敢大张旗鼓地宣白于世,真是有失朝廷的体面,有背当世的纲常。不过,皇帝对此不置一词,两人不惧世俗眼光,那其他人还有什么好说,不过就是多添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罗素自此知道了有断袖分桃之说,他那点儿朦胧不清的绮丽心思就如破了土的雨后春笋般蹭蹭地直往上拔高。

      他也渐渐清楚了他的心思是不能容于世的,有辱门风有伤风化,也就是说,见光就要死的,所以也就慢慢地与徐清末保持了距离。当然,徐清末毫无觉察,依旧是与他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甚至带着他在上元节的灯会上偷偷看他初见美人儿形的小未婚妻独孤千筠。

      徐清末那一脸的满足自豪样,至今都是一根毒刺栽在罗素心上。

      两人渐渐不似从前亲厚,罗素可以渐渐疏远,徐清末也不甚在意,慢慢地居然有了君子之交的意味,就差同对方拱手客气称呼“罗兄,徐兄”。

      罗素慢慢流连花丛,开始是喝点小酒听会儿小曲,后竟越演越烈,青楼、乐坊、花船、戏园不重样儿地摘花折柳。罗家二老气得火冒三丈,但也拿他无可奈何,怎么管教都不奏效,后来一气之下就索性直接丢手不管。

      一日傍晚罗素在挽风楼妙雪姑娘的闺房里喝酒,徐清末一脸愤然地冲了上楼,中途撞翻了两个点头哈腰的龟奴和一个喝得下盘徐虚浮的寻欢客,一脚踹开香闺的门就见罗家大少爷一手搂着美人儿一手举杯,喝得半醉半醒,两颊酡红。

      罗素双眼迷离,话语带着浓烈的酒意。

      “我还当是谁要踹烂我们家美人儿的门呢,原来是彦知吶,快过来陪我喝一杯。”说完隔着翠薄纱衣捏了一下妙雪的杨柳细腰,美人儿像猫儿般嘤咛了一声,往罗素怀里缩了缩。

      哼了一声,徐清末冷冷道:“下流!”

      罗素不怒反笑,道:“顶多算得是风流吧,彦知为何如此这般地不解风情?”

      徐清末顿时光火,上前一把扯开妙雪,抬手便甩了罗素一个耳光。

      美人儿吓得往边儿上靠了靠,罗素顿时酒醒了大半,却被这一耳光扇懵了,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只呐呐出声道:“彦知,你……”

      接着徐清末就是一阵左勾拳右勾拳,打得罗素直冒金星。

      “你这个纨绔败家子,读的圣贤书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四书五经你背了不少,礼义廉耻你学了不少,什么人不做偏要做沉迷酒色的浪荡子,什么事不会偏偏学狎妓寻欢,什么地方不去偏偏要去花街柳巷,罗家的脸即便是比天厚也不够你一人丢……”

      柳州城内多了一个饭后谈资,就是一向亲如兄弟的罗家少爷和徐家少爷为挽风楼的妙雪反目成仇,甚至大打出手,妙雪的声名和身价因此翻了几倍,俨然挽风楼的半个头牌。

      罗素躺在床上两天没有下地,倒不是徐清末下手有多狠,只是他现在是在不想面对他人。如果说之前对徐清末的心思如雨后春笋般的疯涨,那四、五年后的今日已经成功地长成了一片青葱浓郁的竹林。

      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大抵如此。

      徐清末登门赔礼道歉,为自己的冲动无礼,徐父大掌一挥道:“道什么歉,那混账东西活该,打残他都应该。”

      罗素闭门不见客,徐清末也没有办法。

      罗素难得一个人清静,就想了想近来所作所为,觉得甚是荒唐,甚是幼稚,更是想不出这些寻欢作乐的意义,不过就是和彦知的距离越走越远。

      被教训之后果然收了荒唐的行径,罗家大少爷对家里的生意更为上心,事事都亲力亲为,算账、收账、照看店铺、巡查庄园……

      与徐清末的交往,依旧是君子之交,淡若水。

      如此相安无事三年后的某一日,罗素便以增长见识扩大视野为由,出门游历,归期未定。

      他走得很是突然,罗家上下尚在惊愕之中他就收好了行囊离去。

      竹林成了竹海,延绵了千里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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