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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耍钱与酗酒可否得兼 ...


  •   父亲家族的故事要从我的太爷爷讲起。
      我太爷爷曾经是个富农。他老人家当年在山东省安丘县那一带有三间房子两垧地,老婆孩子齐全不算地里还有牛。百度一下就能知道,两垧地等于两百公亩三十市亩,纯然是好日子。可惜人人都有兴趣爱好,他的爱好是耍钱与酗酒。
      耍钱,家乡的俗话,翻译成官话叫做赌博。
      赌博这种事很多时候看的是人品,不幸的是,我太爷爷属于人品欠佳的类型。

      赌博是我家的奇怪现象之一,以后还有它出场的机会。
      再回来说说我的太爷爷。

      某个黑灯瞎火的夜晚,一群山东农民聚在一起热火朝天地打着天九牌,我的太爷爷以惊人的速度和胆识一夜间输光了他所有的家产,从生活滋润的小土豪变成了一贫如洗、拖家带口的贫农。
      粗略算起来这件事发生的时间点至少在七八十年前,两手空空的太爷爷携儿带女走上了闯关东这条大道。我没有认真看过电视剧《闯关东》,但感觉上应该是一个家族到了东北通过勤劳勇敢而过上了幸福生活的正能量故事,尚有些值得钦佩的味道在里面。与之对比,我太爷爷带着老婆孩子从山东跑到了辽宁与内蒙交界的一个村子,过上了偶尔耍钱酗酒的贫雇农日子。
      玩物丧志什么的真的不是说来玩的。

      我曾认真思索过这一历史事件给我带来的影响,思前想后除了不必参加山东省那种全方位立体化高考大约也没有其他。我的家乡虽然高考政策相对宽松,但实在称不上是什么山明水秀之处。气候恶劣、风沙连年不算,民风还很……奇葩。
      关于父亲出生之村子的民风问题,除了“奇葩”实在很难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里的村民镇日沉醉在一种“大爷我天降奇才故而牛逼哄哄也很正常”的精神状态中,以老老实实埋头劳作为耻。举个简单例子来说,当地政府冬天安排挖坑埋管道(用来给山坡地浇水)的工程,在这个村子正常日薪竟然招不到人。村民的说法是,“谁干那个!有那功夫我还歇一会儿呢!”说这话的往往还是数一数二的穷户,他们宁可在冬闲时睡到日上三竿再起床找人唠嗑闲过一天天,也不肯用正当劳动取得额外收入来改善自己一穷二白的经济状况。更为神奇的是,村民们不知如何造就出可以称之为“险恶”的心境:小团体聚会必定讲一人坏话,事后争先恐后去通知被议论的人;谁家有了钱买了好东西生了好儿子娶了好媳妇一定会前赴后继地冲上去冷嘲热讽泼冷水,充分表达见不得别人一点好的心情;喜欢自己人跟自己人较劲过不去,喜欢撺掇不太聪明的人当上墙的傻狗,喜欢撺掇别人出丑、得罪人、挑起内斗。
      村人这种奇怪的心态一度让我以为他们的先祖说不定的某个王府跑出来的家奴或国破后都城里面的平民之类,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总让我想起文学作品当中“皇城根儿下八旗子弟”。每每思及此都会词穷,不知用什么词语才能说清楚。大概只有身临其境才能够体会这种穷山恶水出刁民的无力感。我的家乡出刁民,我竟说不清楚他们是如何刁的。曾在本地长途客运大巴上听到过这样的说法:整个内蒙就我们市的人最招人烦,而我们市当中最不地道的人都是我们县的,我们县里不地道的人几乎全是我爸出生那村的。不知这种非官方排名是怎么出来的,至少能从侧面反应出家乡刁民“刁”的程度远近闻名。

      太爷爷后来是否放弃耍钱没有定论,可以肯定的是老人家坚持酗酒直到去世,也就是个六十出头的年纪。听说晚年去供销社打酒时会在酒满后趁社员转身之际喝上一大口,然后大声喊着“没给我打满”要求续杯。这伎俩很快被看穿,社员们给我太爷爷打满酒就紧跟着问上一句“老爷子我给你打满了吧!”,太爷爷没有办法只好悻悻地答应着,提着酒踉踉跄跄回家去。
      酗酒是我们家又一个经典话题。我大爷作为长房长子充分继承了他爷爷酗酒的传统,并在此基础上喝出了境界喝出了水平,喝得颠三倒四妻离子散至今年过半百仍然不知悔改。
      我大爷的故事长度大概仅次于我爷爷,容我日后再讲。

      太爷爷除了耍钱必输喝酒必醉大概是没什么一技之长,在新的村子里默默种田便是。我私心揣测,他老人家种田想必也不是什么好手,不说成日不务正业也差不多。太奶奶也不像个勤俭持家的老太太,每日专注于接生婆这个副业不能自拔,家里内务和儿女教养都成了浮云,是典型不过日子的主妇。
      这样的家庭会教育出什么样的孩子其实是件没有定论的事情,毕竟出身不能决定一切,但不得不说,家庭教育对人真心太重要,重要到没人可以将其全盘忽略。太爷爷太奶奶一共两儿三女,姑奶奶们在我爸眼里都是和蔼可亲的姑姑,我爷爷和我老爷爷(家乡称呼方式,就是叔祖父的意思)就不止闹心了。老哥俩的故事不妨留到下个章节再提,说实话我都想省去这一段,我自己听了他们的故事都不敢相信。
      骇人听闻。

      太奶奶挣扎着活到了我爸十二岁那时。我爸每次提及他的奶奶总会描述这么一幅画面:我爸攀在院里杏树上,太奶奶双手握着拐棍站在树下,瘪着没牙的嘴颤巍巍地喊我爸,“胜利,给奶奶摘个杏吃!”
      胜利是我爸的小名。我爸兄弟姐妹四个,前头两个姐姐小名叫做“小带子”、“小带小儿”,都是“招弟”的意思,不过直白很多。然后生了我大爷,是个儿子,遂起名叫做“来财”,最后生了我爸,大概觉得人生圆满了遂喊我爸“胜利”。两个姑姑不但小名恶俗大名也恶俗得要命,至今我大姑都不愿意告诉别人自己的全名,逢人就让人喊她姐。
      给孩子起名字大概是农民一生中需要做的最具创造性的事情,也是他们难得仅有反映自身诉求的机会。生了女儿想要儿子,有了儿子想要发财,日子稍微宽松些儿子有了俩也就“胜利”了。简单朴素的人生哲学。
      扯远了。总之,太奶奶是个不怎么靠谱的母亲和祖母,我爸也很难想起她有什么慈爱之举能让他清楚记得。奶奶倒是有给我妈讲过太奶奶的事情:奶奶生第一个女儿时太奶奶跑出去给别人家媳妇接生,回来路上崴了脚,到家便动弹不得,奶奶生了孩子第二天就要起床下地做饭干活,还要端上端下伺候崴了脚的婆婆。
      那时候农村的儿媳妇大概都是这般待遇,只不过有的家里还会加上打骂罢了。据奶奶生前回忆的情况看,婆媳情深什么的戏码断断是没有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也是没有的。

      这大概就是太爷爷太奶奶的基本事迹。老爷子让这个家族的经济状况发生了质的改变,老太太疏于管教儿子酿成日后爷爷和老爷爷扭曲的人格。
      除了没让儿女幼年冻饿而死,别无功勋。
      以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耍钱与酗酒可否得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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